评论对象: 夏雪儿 | 2009/3/30 11:50:37
评论言论:
在中国人的理解中,世界是生命一体化的世界。如庄子所言,“通天下一气耳”,生命的灵气使人与自然沟通融合。在“合一”的天人关系中,自然是内在于人的存在,人是内在于自然的存在。浸润在这种世界观中的中国人,不把自然看做无情的物质或陌生的荒野,以致粗暴地征伐、任意地掠夺和肆意地消耗。他们敬畏自然如同敬畏生命,以合作姿态分享造化的生资,以纯素之心倾听天籁的启示,把天地作为可观、可游、可居的广袤家园。
这种世界观促进了山水画的发展,而山水画的发展则增进着这种世界观的自觉。热爱家园生活的中国人,创造性地把握了山水画这种“游园”方式,并以可观、可游、可居的生活体验和理想相要求。
“歇处”如何为好?“卧游”何以致远?郭熙在《林泉高致》中以“三远”作答,意味深长、影响深远。中国山水画所尚“三远”,不是西画所热衷的静态几何空间,而是以大观小、环顾周览、景随步移、应目会心的生活化空间。“三远”之中,古人尤重“平远”,以为“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解其意旨,当在淡化山水的自然形构而显其灵气,以与人的精气神相通相接。追求这种境界的山水画,赋予中国家园生活以深刻的“远意”,使生活中人能凭之“远游”,自觅温馨恬淡、宁静空灵的“歇处”,免得“沉于物,溺于德”。
中国人对山水画的热衷,不妨解为对“远游”的热衷。不过,切不要以为这是“好高骛远”,或是一旦遇到困难惹出麻烦,就不忍重负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中国人不是浮士德。其所尚之“远游”,非涉向彼岸世界的灵魂升华,也非飞向太空世界的宇宙殖民。“远游”不是决绝生活家园、背井离乡,只是徜徉往返的“游园”。耽于禅悦的王维,会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诗句;行止而归、歇歇便罢的“游园”,反映了中国人务实而辩证的生活态度和人生观。
在山水画上,中国人这种既往则返、不弃家园的人生姿态,通过不同于西画的空间意识表现出来。中国画喜欢在一竖立方形的直幅里,令人抬头先见远山。然后由远至近,逐渐返于画家或观者所流连盘桓的水边林下。《易经》上说:“无往不复,天地际也。”中国人看山水不是心往不返,目极无穷,而是“返身而诚”,“万物皆备于我”。
寄托中国山水画的家园精神,其终归落实于人生,落实于人生的关怀——既让生活中有一个实在,也让生活中有一点空灵,总之让人在世界这个广袤家园中活得心安理得、惬意自在。
凝视中国山水画,固然不能直接制止穷奢极欲、掠夺自然、毁弃地球的行为,但只要人们还希望生活在自己的家园,那么,这种凝视便会从心间生出力量来。它拒绝对待天人关系的破坏主义和逃跑主义。
于是,凝视中国山水画,便有一份超出审美静观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