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 对 於 常 俗 的 批 判

当 在 民 众 中 举 行 的 道 教 仪 礼 ， 采 用 了 种 种 交 通 神 灵 的 科 仪 形 态 时 ， 究 竟 会 产 生 怎 样 的 仪 礼 效 果 ， 对 於 这 个 问 题 的 见 解 ， 金 允 中 有 关 破 狱 的 记 述 ， 就 很 值 得 我 们 注 意 。 下 面 就 探 讨 此 问 题 ：

" 近 世 立 科 宣 白 ， 以 助 观 美 。 且 斋 官 喜 其 详 密 ， 不 知 理 不 应 用 。 科 文 者 ， 难 以 随 俗 补 缀 。 此 等 事 ， 显 行 不 若 默 行 。 所 以 破 狱 当 请 道 众 行 科 ， 而 高 功 端 默 存 念 ， 或 有 万 一 之 补 。 而 常 俗 之 论 ， 又 以 地 狱 渊 深 ， 非 可 设 像 於 地 上 ， 而 冀 其 应 以 形 迹 而 言 ， 诚 不 可 行 也 。 … … 为 高 功 者 ， 祗 当 精 其 念 虑 ， 专 诚 告 祈 於 大 道 ， 乞 上 帝 矜 允 ， 则 狱 何 患 其 不 开 。 " （ 金 允 中 《 上 清 灵 宝 大 法 》 卷 三 十 四 《 受 持 策 杖 品 》 。 ）

将 这 段 史 料 叙 述 的 内 容 ， 来 对 照 现 行 仪 礼 的 做 法 ， 可 以 看 出 具 有 惊 人 的 相 似 性 。 因 为 破 狱 仪 仅 靠 高 功 冥 想 的 力 量 就 可 以 进 行 ， 此 外 不 需 要 任 何 附 加 的 做 法 。 不 需 要 科 仪 书 ， 也 不 需 要 动 作 和 言 词 。 甚 至 为 表 现 地 狱 而 设 立 的 形 象 ， 这 是 从 视 觉 上 确 定 破 狱 是 否 成 功 的 形 象 ， 也 可 以 完 全 被 否 定 。 这 是 金 允 中 的 理 想 ， 不 过 他 有 一 种 强 烈 的 理 想 不 在 的 感 觉 。 在 上 节 记 述 的 永 安 村 的 破 狱 ， 仪 礼 中 有 科 仪 书 ， 还 有 各 种 表 演 动 作 ， 并 且 伴 随 著 祭 祀 音 乐 ， 甚 至 有 表 演 将 纸 制 的 枉 死 城 打 得 粉 碎 的 祭 祀 演 剧 。 参 加 的 人 有 道 士 （ 扮 作 法 师 ） 、 童 乩 （ 依 凭 地 域 神 ） 、 亡 魂 （ 用 木 偶 表 示 ） 、 鬼 卒 （ 由 鼓 师 扮 演 或 用 图 画 表 现 ） 、 死 者 亲 属 （ 身 穿 丧 服 ， 围 住 狱 门 ） ， 由 这 些 角 色 共 同 表 演 破 狱 的 祭 祀 演 剧 。 通 过 这 种 祭 祀 演 剧 科 目 ， 在 死 者 亲 属 心 中 产 生 的 精 神 渲 泄 作 用 ， 可 以 说 非 常 强 烈 。 这 些 破 狱 的 表 演 的 内 容 ， 与 金 允 中 所 批 判 的 常 俗 之 论 的 内 容 似 乎 相 同 ， 如 果 这 种 看 法 大 致 不 错 的 话 ， 在 十 三 世 纪 一 定 有 同 样 的 破 狱 方 法 。 这 条 史 料 反 映 的 问 题 ， 是 针 对 道 教 仪 礼 追 随 " 常 俗 " 的 现 象 ， 道 教 内 部 保 守 的 道 士 阐 述 了 自 己 的 见 解 ， 他 的 意 见 可 谓 发 人 深 思 。

（ 四 ） 关 於 斋 主 的 论 述

最 後 ， 关 於 在 仪 礼 变 化 的 历 史 过 程 中 ， 作 为 重 要 的 依 赖 者 的 斋 主 ， 与 作 为 仪 式 执 行 者 的 道 士 之 间 的 关 系 问 题 ， 我 们 来 看 看 金 允 中 的 见 解 ： （ 1 ） " 破 狱 之 义 ， 本 为 普 度 而 设 。 … … 今 斋 词 之 中 ， 上 不 祝 君 主 而 及 寰 区 ， 下 不 度 九 祖 而 及 五 道 。 用 心 窄 隘 、 专 意 於 所 荐 三 位 亡 魂 ， 如 此 则 上 帝 不 应 。 为 一 人 而 设 ， 特 降 符 章 ， 悉 开 九 狱 。 必 无 此 理 也 。 地 狱 未 必 可 尽 ， 孤 魂 未 皆 可 度 ， 而 我 之 立 意 ， 无 一 毫 及 物 之 心 。 岂 太 上 垂 科 之 本 意 也 。 " （ 金 允 中 《 上 清 灵 宝 大 法 》 卷 三 十 五 《 燃 灯 破 狱 品 》 。 ） （ 2 ） " 为 高 功 者 ， 亦 随 顺 斋 主 之 意 ， 切 切 乎 虑 斋 福 为 人 所 分 。 … … 兼 高 功 素 无 及 物 之 怀 ， 及 修 斋 之 时 ， 惕 惕 惊 惧 ， 恐 稍 拂 斋 主 之 意 、 虑 其 续 有 斋 修 ， 则 不 复 见 招 ， 趋 承 不 暇 。 … … 毋 被 星 粟 施 利 所 拘 ， 而 极 其 折 腰 下 礼 ， 亦 教 门 之 幸 也 。 （ 金 允 中 《 上 清 灵 宝 大 法 》 卷 二 十 三 《 章 词 表 牍 品 》 。 ）

这 里 必 须 考 虑 的 是 ， 产 生 这 种 现 象 的 原 因 ， 是 在 斋 醮 中 斋 主 地 位 居 於 道 士 之 上 。 在 斋 主 看 来 ， 道 教 不 过 是 给 祖 先 赐 福 的 工 具 而 已 ， 因 此 道 士 的 仪 礼 活 动 ， 必 须 以 斋 主 想 拯 救 的 亡 魂 为 优 先 ， 总 之 ， 道 士 破 狱 救 度 亡 魂 的 过 程 ， 必 须 让 斋 主 能 满 意 地 目 睹 。 因 此 从 道 教 的 功 德 仪 礼 的 发 展 变 化 来 看 ， 势 必 产 生 这 样 的 现 象 ： 台 湾 现 行 仪 礼 中 的 那 种 " 普 度 " ， 尽 管 是 小 规 模 的 ， 不 可 缺 少 的 ， 但 从 斋 主 心 理 平 衡 方 面 考 虑 ， 不 得 不 偏 重 於 对 个 别 亡 魂 进 行 救 济 的 科 目 。 此 外 ， 对 职 业 道 士 来 说 ， 仪 礼 报 酬 的 多 少 是 敏 感 的 问 题 ， 并 且 与 斋 主 对 仪 式 的 满 意 程 度 相 关 ， 这 个 道 理 是 可 以 理 解 的 。 本 文 的 史 料 仅 来 之 於 科 仪 书 ， 因 此 本 文 的 资 料 并 不 全 面 道 教 仪 礼 的 变 化 是 内 外 因 素 的 互 动 过 程 ， 它 不 仅 仅 与 道 教 内 部 的 问 题 ， 还 与 请 求 做 仪 式 的 斋 主 的 意 图 ， 以 及 斋 主 意 图 中 隐 含 的 价 值 观 相 联 系 。 请 求 做 仪 礼 的 斋 主 是 不 特 定 的 民 众 ， 尤 其 是 那 些 有 社 会 地 位 ， 有 经 济 势 力 的 人 ， 因 此 道 教 仪 礼 的 变 化 ， 必 须 置 於 社 会 变 迁 的 大 环 境 中 来 考 察 ， 这 是 我 们 不 得 不 考 虑 到 的 。 我 认 为 在 南 宋 末 期 的 江 南 社 会 ， 新 出 的 炼 度 仪 礼 是 夜 间 在 道 坛 外 举 行 ， 这 是 不 断 适 应 民 俗 的 要 求 ， 迎 合 拥 有 社 会 势 力 的 斋 主 的 价 值 观 而 形 成 的 ， 至 少 可 以 从 一 个 侧 面 确 认 ： 当 代 台 湾 的 仪 礼 特 质 是 宋 代 祭 俗 的 传 承 。

结 语

本 文 以 台 南 道 教 传 统 的 高 雄 县 永 安 乡 的 功 德 事 例 ， 对 照 金 允 中 的 道 教 仪 礼 学 ， 探 讨 了 道 教 功 德 仪 礼 的 变 化 问 题 。 最 後 ， 再 一 次 回 到 开 始 提 出 的 疑 问 上 来 ， 我 要 强 调 的 是 如 本 文 所 述 ， 道 教 仪 礼 的 变 化 ， 并 不 是 可 以 不 经 调 查 ， 就 可 以 概 括 为 民 间 化 、 世 俗 化 了 事 的 问 题 ， 更 不 能 断 定 它 为 单 纯 的 、 畸 形 的 东 西 。 为 此 ， 我 再 列 举 一 例 史 料 。 明 周 思 得 《 上 清 灵 宝 济 度 大 成 金 书 》 卷 二 十 四 《 明 炼 度 》 说 ： " 盖 炼 度 之 科 ， 有 普 炼 ， 有 祭 炼 ， 小 则 有 普 施 夜 斋 。 然 此 等 仪 ， 乃 历 代 宗 师 ， 随 方 设 教 ， 种 种 施 为 。 " 据 此 记 载 ， 从 大 规 模 的 普 炼 ， 到 最 小 的 普 施 夜 斋 ， 适 应 各 种 要 求 的 各 种 炼 度 ， 在 明 代 都 已 产 生 。 这 种 现 象 说 明 ： 在 唐 末 已 经 定 型 的 道 坛 仪 礼 ， 宋 代 道 教 又 增 加 了 新 的 内 容 ， 正 是 从 炼 度 的 多 样 化 ， 反 映 出 宋 代 至 当 代 的 历 史 进 程 中 ， 地 方 基 层 道 士 在 仪 礼 方 面 的 创 造 力 。 今 後 ， 有 必 要 从 道 教 史 及 社 会 史 、 家 族 史 方 面 ， 进 行 进 一 步 的 研 究 。 我 想 以 此 主 张 作 为 本 文 结 语 。 ( 责 编 ： 曦 和 )

（ 因 限 於 本 刊 篇 幅 ， 翻 译 时 有 删 节 ， 并 略 去 原 稿 详 尽 的 注 释 ， 特 此 说 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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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我 调 查 的 杜 永 昌 道 长 就 曾 多 次 言 及 此 。 他 说 ： " 尤 其 在 打 城 的 科 目 中 ， 当 击 破 纸 制 的 地 狱 城 门 ， 将 亡 魂 救 出 的 时 候 ， 死 者 家 人 要 召 请 附 近 庙 宇 祭 祀 的 民 间 俗 神 ， 认 为 必 须 请 神 灵 附 体 的 童 乩 来 ， 功 德 仪 式 的 气 氛 才 会 活 跃 起 来 。 对 这 种 做 法 ， 道 士 也 不 便 加 以 阻 止 ， 因 为 我 们 如 果 不 能 容 忍 ， 就 得 不 到 斋 主 的 支 持 。 " 杜 道 长 的 话 发 人 深 思 ， 他 略 带 苦 涩 意 味 的 话 语 说 明 ： 仅 仅 是 道 教 的 仪 礼 方 式 ， 还 不 能 满 足 民 众 的 宗 教 信 仰 。 当 然 就 他 的 意 愿 来 说 ， 他 是 希 望 仅 用 道 教 的 祭 祀 方 法 ， 来 解 决 仪 式 中 的 所 有 问 题 的 。

② 原 文 有 空 间 利 用 简 图 、 功 德 仪 节 和 空 间 对 应 图 ， 翻 译 时 省 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