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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咏
《万象》杂志自一九九九年的第一卷第四期上,开始刊载陈巨来先生的《安持人物琐忆》,读来非常有趣,几可称作是新版的《世说新语》。
陈巨来1905年生于浙江平湖,原名斝,字巨来,别署安持老人。他的声名,多半源于他那雍容华贵、严谨工稳的篆刻技法,尤其是元朱文印,为乃师赵时棡称许为“篆书醇雅,刻印浑巨,元朱文为近代第一”,是赵氏最为得意之门生。张大千、吴湖帆等人用印,出于陈手者甚多。著有《安持精舍印话》二卷及《安持精舍印存》。
《安持人物琐忆》,让我们见识了陈巨来除印艺之外的文字风采。缘于处在书画场中,他所交接的也多是彼时圈中的名公巨卿,内中红颜也不乏其人,譬如张大千、吴待秋、冯超然、周炼霞、庞左玉、陈小翠以及袁寒云等四大票友、冒效鲁等十大狂人诸位。“琐忆”中所谈及的多是人家的日常琐碎事体,诸如周炼霞行为不羁自云有面首十人、庞左玉气量偏狭好吃醋、陈小翠作诗喜抄古人旧句、张大千待友至厚却极为好色等等。在“琐忆”中,陈氏乐于挖掘彼时男女间的风流韵事,并以之为消遣的谈资笑料,给人的感觉像个老顽童,老辈风流。
在陈巨来所记的十大狂人中,徐邦达先生为殿后者。这位现今书画鉴藏界的泰山北斗式人物,印象中时常身着一白袷长裳,执一长杖踽步行来,有若游天之云鹤。而在陈的笔下则摇身一变,回复到了青少年时期,其中记载徐的前朝遗事颇可一读:“邦达自小即以东涂西抹,学画为乐。……时邦达只十二岁,一见余即探怀出名刺一纸,视之,徐荃,邦达也。老三老四地与余连称久仰久仰,余为之竟瞠目不知所对了。余戏询之曰:尊名荃,与邦达,有何关系?他云:我要合黄荃与董邦达为一人呀。余云真乃雄心壮志,可嘉可嘉。但只觉好笑不已耳。”这段描绘得着实风趣,刻画出了徐邦达的少年老成和嬉笑姿态。
陈巨来作文的手法,可称独特。他善谈掌故、言辞幽默,古雅之文风时见,俚词俗语亦间或有之,是见性见情之作。但他对于文章法式似乎并不讲究,多不假思索信手写来,很多内容太过琐碎,读多了难免有唠叨之嫌。据周黎庵先生说,《安持人物琐忆》全文均为蝇头小字,不但通篇没有标点、没有划分段落,连最起码的标题也阙如,最终有劳编者为之附加。尽管如此,由于所谈事情毕竟发生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由于光阴的流转而显得别有韵味,我等晚辈读来,真有些“闻听白头宫女细说天宝遗事”的感觉。
想像中的陈巨来,既然所刻印章珠圆玉润,窈窕可观,则其人当是有如玉树临风、隽逸倜傥的,但据说他身材短小、面庞尖削,脸色煞白而体不胜衣,脖颈间居然没有喉结,说话的声音却高而亢,未免有些令人失望。说句题外话,这一点似乎与遐庵叶恭绰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叶氏身材也极为短小,但他每当挥毫濡墨之际,则必书擘窠大字,力大无比也。
解放后,陈巨来任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上海市文史馆馆员。除了当行本色篆刻之外,他的书法和绘事也颇可叹赏。对于演剧唱戏,他亦是行家里手,于京昆二剧之戏中三昧多有体察,和当时的演艺界名流袁寒云、张伯驹、俞振飞等多有交接,这一点,在《记所见的几个名票友》中记述周详。
前几天翻看周黎庵先生所著《向晚漫笔》,《陈巨来与浙派篆刻家》一文中语及陈巨来之佚事,提到《安持人物琐忆》的最初稿本是陈巨来亲手交给施蛰存的,其时陈施二人一同关押牛棚之中为难友,陈惟恐来日无多,便将此稿托付施,殷嘱倘有机缘一定为他出版。而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周黎庵往施蛰存处谈天,恰恰谈到陈巨来,因周黎庵当时在上海古籍社工作,施蛰存便将陈之所托转托于周。周先生见文稿内容虽大有兴味,但恐怕出版社不愿承担,也就搁置下来。九十年代初期,辽宁《万象》创刊,向周征稿,周忆及尚有陈之《安持人物琐忆》可堪刊用,也便作了顺水人情。陈巨来此稿,由其本人,到施蛰存,到周黎庵,到《万象》编者,过了三道关方得剞劂广布,足见其出世之不易也,可叹也夫!
《安持人物琐忆》的面世,引领我们见识了当时的种种人物形态,读罢几欲满浮一大白。前几天有朋友询问“琐忆”是否已结集出版,他也很想购藏后细细品读。不知道可有好事者来做成这一桩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