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原创]南国抒情（组诗）

一 、关于南方

二泉映月映出女性一样温柔丰满的绵绵山峦

有时徐徐而上有时猛成飓风的是湛蓝色的激动

一片片无垠的相思林扩展出一处处平原

山岗                          平原

那些荡气回肠的亭阁那些亭阁一样的洞箫

那些娇弱的秀柳斑斓如海南岛风光的南方汉子

全被西部高原绝顶的溶泉划了长长一横

划入了婉约派的行列  从此这片广阔的热温带

具备娇羞具备忍让具备长歌当哭具备等待

（为什么屈原一定要葬身鱼腹

让姊唤归  唤出血迹斑斑的姊归立在上游呢？）

曾有无数马蹄  卷起尘沙  卷起北风

响响地踏过黄河踏过长江踏遍水灵灵的江南

我的南方像嫩弱的少女抓紧了胸扣弯缩了身体即便有少妇怒目过但眼

泪总也无法忍禁呵

于是  江南          从此        多雨

在鸦片战争太平天国辛亥革命北伐战争……

……的背景上  这片黝黑而又翠绿的原野

重新数次地长出芭蕉林长出月光长出女贞林

阿哥阿妹的歌如微微南风唱醒岁月

南方人的心总如长长的海岸线彼此绵绵

（所有南方的游子都有湿淋淋的乡愁

惦念江南的雨  惦念江南的小雨伞）

后来  南方的男子渐渐地长高了

椰子一样的喉结使南方的声音变粗变硬变结实

他们开始理解被屈大夫被李白被杜甫以及

    陶渊明岳飞辛弃疾林则徐孙中山……

    抚摸过的南方

他们既然鲜明地占有着  春  夏  秋  冬

    也就鲜明地创造出四季般灿烂的峥嵘

轮到北方女子凝眸的时候  这些尚有秀气的南方汉子们呵  居然哈哈

  大笑  震惊了尸体般  无言了多少世纪的石块

以最鲜明的港味最独特的南方口音

以森林般高耸入云的建筑群  烘托南方女人梦

他们奔放他们粗野他们用多色调的视线

让炎黄的构思愈来愈充实  他们开始自豪了

（所有被南方的乳雾奶大成年的男人与女人  重  如南方的泥土

轻  如南方的风）

于是拥有十二级台风摧毁一切摧毁一切

拥有细小萤火悠悠载翔的无限清凉的精夜

拥有流溢而出的沉默四处暴涨成为溪河湖海

拥有发情时节偷偷在月光下不敢回家的恋情

拥有闪闪烁烁的星星蒲公英样飘进小巷深处

拥有热得火辣凉得温柔的大片森林与大片田园

……被渗透得双目晕眩的人吃惊地无力地挣扎

（也不知什么原因  南方的风景日历多了些象征手法  少了些写实）

那些皱纹交融沟壑肤色如深埋之泥土的老人

渐渐地不习惯了  他们追忆三间木屋的密封

那些流过一生的泪咽过一生的愁的女人

把花白的头发挽成结  整整齐齐地挽成江南往昔

随孙子们一起长大的是南方的女人

                  越来越信守南方美了

而南方的汉子们重新到处走动

                  南风一样的吹动一切

二、感觉

我清醒地知道那一声长鸣

鸣动了列车同时也鸣倦了我

记得我很想躺进你的怀里

数你的心跳  让岁月怦怦走过

就这样  不知有多少筒胶卷

随我的昏迷一起拍摄着人生

拍摄进长长的记忆与长长的思念

一个枕木一个枕木的拍过去

我流泪了  担心前方没有车站

我没听说那隧洞曾有多长

也许因你呼吸的安详像你的抚摸

我渐渐看清了窗外闪过的夜色

  变成了一格一格的新绿

我突然拿出书

  在书里随意画着长长的蓝杠

我想  我已经画出了你的思绪

三、小巷

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一棵没有叶子的

    枯树

一个人

江南，冬天的江南啊

冰冷的寒风

填写着颤栗的日记

（静静地站着，你纷披的秀发

如一片云

一片蓝蓝的云）

寂寞的长廊把我从

寂寞的那一头带向了

寂寞的这一头

呵，你等

    我也在等

等太阳照醒了小巷

沙滩上平安的乳云

是你，是我

是我们缓缓并肩的影

那时，你也许会说

四、冰融

即便只一丝微风

    江南的阳光

也会与江南的冰层一起

    向岸边涌来

    向心灵扑来

  一层  又一层地

    浸湿过来

于是  冬天在岸边发光

冬天被轻风举到了岸上

冬天开始了眼泪扑簌地消融

这长长的湖岸

  长长的思恋

曾经留下过省略号

曾经有人在这儿说过寓言

当冰层薄薄的冰层孩子般响叠后

心灵开始颤抖

春在悄悄骚动

小鸽子慢慢地飞到了那一边

长长的岸啊常常地思恋

冰融冰融出了湿淋淋的足迹

一棵小草

在小河的这一边

默默地想出了许许多多

身子绿了心也绿了

只是红了眼帘

五、樱花树樱花情

你睁大眼睛南方很晴很晴

望着那棵枯树那一排枯树

像望着那一条漫长过的日子

你呆呆地想呵想季节也开始焦急

你哭了  因为等得太久太久

你怨着江南多雨怨棕榈没有浓荫

于是便有了三月雨有了你的长发

被风雨兼程的吻别淋湿

终于你还是撑开了伞撑开了湿淋淋的春

而此时南方的思念也开始让枕头拧水

你嗔怪着猛一撑撑开晴空给了四月

于是，好多好多的羞赧

盛开在你的眼眸里像南方凤尾竹下的月夜

六、椰子树 

自从被太阳神认可

你一直以硕长的身躯

挺拔地站在南方

或者直直地倒向辽远的海洋

指示南方风景

并用硕大的叶结硕大的果

让深心贮满荫凉

你和海永远只有苦难的凝视

并只用风互相呼唤互相抚摸

近在咫尺的遥远

构成人世无涯的痛楚

而这坚贞

正是凝重而又温和的依恋

椰子树和海

常常就意味着  南方

站在最近赤道的地方我默想

只有椰子树

托得起全部海洋的蔚蓝

只有椰子树

肯为大海遮挡台风

于是  南方人的幻想

七、旅途印象

必须让车灯久久地为眼睛亮着

必须穿过无数长夜般曲弯的隧洞

模模糊糊的漆黑擦破眼帘

模模糊糊的血沾湿时间

因渴盼而渐渐习惯风雨的心呵

猛然意识出  那里的山真多

必须一看见倒影便清清楚楚地读出

    那些山的名字

    同时读到许多悲与愤交织的人情味

必须在一瞬间感受出时逝多年后

倒影在渐渐苗条

才能意识出  那儿的水真秀

一摸窗帘  竹林起伏

    绿意多荫

    并有净水微漾

一眼望去  即便隆冬季节也是春色满园

有婀娜身段素着薄衣

    摇来摇去

八、想起古树  

也是同样的时节  河水还凉

你一个人想偷河那边树下的什么吃

你掉进了河里

你一个人艰难地爬上了岸

    很小很小的河

    很窄很窄的岸

你被冰凉的春水冰凉了整整一天

你病了

在开花的季节在有暖风的季节

你高烧  你的小嘴唇在哆嗦

你干裂的嘴唇

让年迈的父母  在春天

生出了绝望  干涸的绝望

致使父母僵成两棵老榕树

你说呀  你要树下的什么？

你只说你想吃一只咸鸭蛋

那个酷似地球却分明被人类用盐囚禁了长久的

    浑圆物

竟成了你归宿路上的路标

母亲电车一样地求索借遍所有村户

你却似笑似哭地走了

留下疲倦而又苍老的春夜

从此  旧村的西头

太阳不敢驻足

而净空  也因之多雨

在父母用悲哀垒出的墓碑上

你用石刻的姓氏哭喊父母

那段日子  那个春天

使年迈的父母永远多梦

因为过分悲愤的思念

田园  终于有了轻松呼吸的泥土

而庄稼  而庄稼

因你长得茁壮了许多呀

九、年复一年

年复一年  又含苞了

把三年多的苦水一一含进去

吞进深心

然后吐蕊  吐出三月的思绪

然后以失败者的姿态慢步

任她悄悄地成熟地挽住我的胳膊

听她唱我在等你回来

等你无音地容纳我铺给你的路

三月呵  初晴的风微拂暖意

初雨却早已失去了淅淅沥沥

不知道来路上是否翠柳已翠

不知道去路两旁能否再放旧时绿

想必树已长高

想必花已谢尽

我在想  想她挽住我的同时

是否看见三年前的阳光和雨

她在唱  唱我等你回来

在夕阳如火的同时她在流泪呀

流泪流泪流泪的影集上框满了

有个家有个家有个家

                                 198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