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记: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思考不如烧烤,发笑胜于发酵。
写这篇东西,可能会触痛某些人的神经,甚至撕下某些人的脸皮。先说好了,看完以后,咱可不能急。我这可不是跟您过不去,是跟我自个过不去。您可能宝马开着,洋房住着,美女傍着,油头倍儿亮,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文学对于您来说,不过是饭前的开胃酒,饭后的减肥茶。往好了说,您是在陶治情操,说难听点儿,你这叫附庸风雅。如果是这样的话,您不妨去忙点正事,比如看看财经报道,或者吆喝几个朋友,唱唱歌,泡泡吧,推推麻将,蒸蒸桑那,干啥都比看这玩意儿强。什么?您空虚?郁闷?你丫是有钱烧的吧?说真的,我也空虚,我也郁闷。可我是因为没钱。对了,我就是一个穷人。我这么说,您心里会不会平衡点儿?您舒坦了,我也就高兴了。文学?扯那淡干什么。可是我还不能不扯,这个您得理解我,因为我和您不一样,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好了,您慢走。往后有什么好事,多照应我点儿。咱这就算认识了,兄弟要是哪天出本书五的,还指望您多多赞助呢。不能说您和文学一点关系也没有,您虽然不用文学拯救,可文学还得靠您来拯救呢。往后想看什么书只管说,保证做到让您满意!想看刺激的,咱们有美女作家,可以用身体为您搞创作。男作家没那个条件,咱就给您玩个颓废的,色情的,搞乐的,要啥有啥。总之,市场经济了,文学也不能落后。咱没有翅膀,不能在天上飞,可是两条腿走路,也不输给您四个轮子。跑不过您,咱就在您的车屁股后面追……哎,您别走呀,等等,再聊会儿……妈的,瞧喷了我这一身烟!
好了,咱言归正传。刚才那大款楞没素质,看不起咱们知识分子,跟他没什么共同语言。我不知道您是个什么情况,先说说我自己吧。我是个学文学的学生,我周围也都是一些专门搞文学的教授、研究生。这些人当中,有的小学、大学、研究生、博士、教授,一路走下来,一帆风顺,春光无限,混得好的人还能开上个小车,报纸、杂志、电视上经常露个面,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日子混得也算不错。差一点的,大学毕业,没找着工作,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拖家带口的又回来上学。大家的目的都很简单,混张文凭,混口饭吃。要说对文学的热爱,那是谁都有点儿,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丁点儿而已。要是谁跟你夸夸其谈卡夫卡、卡尔维诺、海德格尔、德里达、福柯、解构、后现代,等等等等,您可当心,别被他给砍晕喽。其实,他也不过是现学现卖,一转手挣俩钱儿,跟菜市场上的二道贩子差不多。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之,也有踏踏实实做学问的。那些大学者象陈寅恪、钱钟书等等就不用说了,这个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师兄,就是因为喜欢红楼梦,因而一头扎进古典文学的世界,他是带着一种审美的眼光去欣赏、去研究的,颇能自得其乐。我很羡慕他,也很尊敬他。羡慕他,是因为他没有太多的苦恼,不用去追问文学为什么而存在,研究文学又是为了什么。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是不成其为问题的问题。也许这就是治学的最高境界,也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吧。拯救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不合适,因为我在他身上嗅不到任何烟火的气息,他是超脱的,他不需要被文学拯救,或者他已经获得了文学的拯救。
而更多的人,则是一些红尘男女,文学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们更关注的是恋爱,婚姻,家庭,工作,职称,住房,等等。不能说这些不重要,这些都是人生幸福的必要组成部分。可是研究文学的目的,不是为了文学,而是为了恋爱婚姻家庭工作职称住房等等,对文学本身而言,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我们竭力把文学打扮得非常神圣,来吸引一批无知者的顶礼膜拜,在他们的慷慨的布施中,我们的温饱得以维持。文学成了庙堂里庄严的神像,而我们则成了庙祝。文学这个神像拯救了谁?是那些善男信女吗?还是我们这些吃文学饭的人?如果说文学拯救了我们,那么它有没有把我们从此岸引渡到彼岸?
这些问题也许问得多余。没有痛苦,也就无所谓拯救。我身边的同学大部分是一些聪明人,他们都已经把文学看得很“穿”。在他们看来,说到底,文学不过是一场游戏。就象是足球比赛、蓝球比赛一样,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是参加比赛的运动员都会全力以赴去做,而看台上也不乏观众在呐喊助威。胜利者会获得丰厚的回报。没有人去问为什么。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咱们的体格得到了锻炼,意志得到了考验,观众们也借以打发了无聊的时间,业余的精神文化活动得以丰富多彩。这样不把文学看成是一项神圣的事业,而是世俗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也许是对文学的一个比较恰当的定位吧。
可是,我们的身边还有那么多的文学朝圣者和思想朝圣者。在我重返象牙塔之前,曾经工作过一阵子。那时候,认识了一个颇有才华的农村青年。他的教育程度并不高,只有中专毕业。但是,他对文学有一种酷爱,辛勤笔耕,诗歌、散文、小说、评论,无不涉猎。我不知道他现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在我离开那个单位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临时工。文学没有改变他的命运,也在改变着他的命运,这种改变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如果说文学可以拯救什么,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这种希望。没有文学,也许他只是一个愚昧的农民,而文学使他成为了一个精神上的圣徒。
文学拯救了曹雪芹。这拯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人的一生,只是为了一本书的写作而活着。他把自己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悲伤,都浓缩进了这一部书之中。这写作的过程,正象但丁的《神曲》描述的一样,经历了炼狱、地狱,方才抵达天堂。《红楼梦》被当作是一部悲剧,它浓缩了现实生活。悲剧结束了,曹雪芹也在对悲剧的重新审视中获得了拯救。
文学却拯救不了张承志。他在《黑骏马》和《北方的河》等早期的作品中,为我们描绘出一幅炽热的生活画卷,一个明亮的理想主义的天堂。他使我们脱离了世俗的卑微与渺小,对生活充满了热爱,对真善美满怀渴望。然而,张承志的天堂在远方,在茫茫的近于原始的大草原,在仿佛还是鸿荒时代的黄土高原。而一走进城市,走进商业社会,张的天堂破灭了,他自己也遁入了宗教,遁入了哲合忍耶。是宗教拯救了张承志,而不是文学拯救了他。这个时代,理想主义者也许注定了在现实当中无法寻找到自己的天堂。
写到这里,我忘记了题目中的“我们”指的应该是谁。是精神领域里的冒险者吗?是文学活动中的既得利益者吗?还是普通的老百姓?
只有痛苦的人需要拯救。而拯救也会带给我们更多的痛苦。文学使我们变得深刻,深刻让我们感受到了痛苦的存在,反过来又去文字当中寻找新的自我拯救。这就是所谓的文学。
几千年的人类文明,留下来的堆积如山的书本,正在那里发酵。书本中的气味,让我们更加麻醉,或者更加清醒。上帝只顾发笑了,他不能拯救我们。剩下的,我们只有自己拯救自己了。而文学呢?文学能拯救我们吗?或者我们先要去拯救一把文学?还是什么都不用做?我听到上帝那个老头儿又在发笑了。好了,我要去吃烧烤了,咱们回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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