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妈 ，宝 贝
文逸
阳光，乳白的，扣在深秋的九月。
路，乳白的，静默如铸。
还有树，乳白的，绽放洁白的花。
还有河流，乳白的，奔涌洄漩。
——只有，你的微笑是慈爱的，温暖的。
妈妈，你带着微笑走了。这是你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礼物，这是你给女儿最后的教诲。你总
是小心翼翼地替人着想，就是这最后的一次，你也不想给任何人负担，你也要让大家安心。在这世上，活着，你比草叶还轻。走了，你也如风无踪。
可是，妈妈，女儿知道，你日日都在凝望着女儿，你日日都在呼唤。如果这世上，幸
福装一篮子，苦难装一篮子，你愿以自己百倍的努力，把苦难的篮子拿走，你要把幸福装得满满的，留下来，留下来。所以，你总是为女儿担心，你总是怕女儿在世上受了委曲。你一遍遍地问我：这个待你好吗？那个待你好吗？你总是最怀疑女儿的幸
福，可是，你又最盼望这个。你甚至想到女儿在白发苍苍后，能不能有幸福？妈妈，你的心总是不够大呀，你包不下太多的担忧！你的心又是足够的大呀，大到包容天地，我的每个呼吸，我的视线所及，都在你温暖的心怀里。
妈妈，你这最后的微笑，你做得多么努力，也许只有你女儿知道。你有太多的不甘与不舍呀，你又有多么地玩强与奋勇。从去年发现病情那一刻起，你就百倍努力。
去年，送你进京看病。在王府井大街上，你笑着走在最前面，把我们年轻人甩在后面。回家后，你日日练剑，跳扇子舞，天天煅练。你一点都不像有病的人呀，看到你的人都高兴。我们也开心呀，以为这下在北京请到的是神医，病魔真的被驱逐走了呀。医生断言，不会超过六个月。但是，六个月，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十个月，你欢笑依旧，神采奕奕。我们都在高兴中，几乎忘了这可恨的魔咒。可是，从五月开始，北京的医生，不再给你开药。你的病，已转到大脑里。你并没有对此气馁。我们也决不放弃。爸爸不死心，还按北京的药方继续给你抓药。妹妹找来偏方，反复偿试，看什么效果好。老爸每天用十五种粮食，给你做饭。你不管有多苦，多难吃。你都笑呵呵地吃下。你说：吃药是硬任务！在最后的一些日子里，你忍受了多少痛苦与疼痛，只有你自己知道。
但是，女儿看到，原来你体重有七十公斤，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一半。在最后的一个月里，你身上的血肉，都被病魔吸干了。走时，只剩下皮包骨头。
在最后的日子里，你的大脑涨满了的是肿瘤。医生拿着片子，都说：看着这个片子，怀疑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妈妈，你多么坚强呀，我们多么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离你的生日，还有两天，妈妈，你耗尽了最后的心血。走了。你以一个微笑，留给折磨你的病魔。你以一个微笑，留给这世上你所关爱的每个人。
仅管，你有那么多不舍呀，你有那么多不甘！你舍不得你的儿女，你牵挂着你的老伴。你有千千万万的话要说，你有许许多多的事，没做好。你总是担心这个，你总是操心那个。唯独没有你自己。
每天凌晨，我看到你；每个月夜，我看到你。我日日听见你的呼唤，天天见到你慈爱的目光。你像天地日月之永恒，照耀着我，庇佑着我。
天，冷起来了。又到深秋了。妈妈，你冷不冷？以往，每年都会给你寄羽绒服，去年寄的，你还没来得及穿。可是，今年，我要寄往哪里？妈妈！
我离你总是那么远，总是千百里之隔。我离你总是最近呀，你的微笑，你的身影，你的声音。日日都在心里。可是，我摸不到，我看不着，我的吻，总在你的照片上呀，我的泪水，总在无人时，奔涌。妈妈。你就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哪怕一句。
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呀，是我心中永远的痛。那是我假期结束的两天，我要回单位了。你两天反复念叨的一句话：大儿要回了！大儿要回了。
我原以为，我回去后，可再来。我们还有说不完的话。我们不在乎这两天。可是，我再到你身边时，你就再也无法开口，你没有再说一句话。
妈妈，你的大儿现在坐在家里。宽敞舒适的书房里，可是心里憋得很。你走了这么多天，我无法对你说。每次打开电脑，总是以泪洗面。
家里这么舒适，可是，你没能在家住几天。你还有个心愿，就是到新公司的工地看看。可是，公司的厂房高耸昂立，你却倒下了。
你还年轻呀，妈妈。还没到古稀，你就走了。
在受尽所有的苦难，才过上几年的好日子，你就走了。你完全可以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呀！
你把所有的苦难，都装在一个篮子里，带走了。
你留给女儿的，是一个微笑。
那些日子，我在你身边。妹妹，每天下班回来，都会高声喊叫：妈妈——宝贝，我回来了！你坐在轮椅上，转过头，笑盈盈地回着妹妹：宝贝——妈妈！你笑得那样灿烂，就像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可是，在你活着的时候，我重来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你。妹妹比我小十多岁，她好像有这样发嗲的权利。
现在，我也深情地呼唤你，我不是撒娇，因为，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财富。若有来生，让我再做你的女儿！
妈妈——宝贝！
2007-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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