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独语
文/西门佳公子
9月1日——9月11日。我一个字也没写。由此可以看出我心情之恶劣。当我渐渐安顿下来之后，我有了书写正在经历的这一切的冲动。
天气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前段时日还骄阳似火，赤热难耐。这几日，寒冷就突然而至了，几乎没有任何过渡。像人的命运一样不可预测。我知道秋
天来了，夏日的欢乐时光提前结束了。
2006年9月12日 阴
今天是我到新学校的第12天。我对这个时间记的很清楚。像病人在病床上接受输液一样，时间的液体流进我的体内。我如此敏感，全然了解。刚来的时候，我写不出一个字。从现在开始我将每天记下我的孤独和伤痛。
此时此刻，涌上心头的只有一个词：家。以前我没有感觉
到家于我的意义。现在意识到已经太晚了，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所生活的小镇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需要在异乡的天空重新寻找属于我的立足之地。
我想念妻子，孩子，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刚来的那几天特想哭，现在也是如此。我没有预料到我竟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但我对自己说，再苦再累，我也要坚持下去。我不能让别人看我的笑话。我不能让他们，尤其是我的亲人们
知道我在这里的真实感受。我要强作笑脸，去面对未来遭遇的一切。
有很多人都不明白，像这样抛妻别子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究竟为了什么。我也无法回答自己，是啊，我这是为了什么。有的人为了一时的冲动，一个意念，往往会做出惊人之举。我想我就是这样的人。
心里充满强烈的愧疚，对母亲，对妻子。我无情地撇下她们。
在此之前我的生活几乎离不开网络，来到这里后，无法上网。我先前去的几个论坛，怕早已将我忘记。
我随身带着几本书：《瓦尔登湖》《日瓦戈医生》《务虚笔记》，在寂寞的夜晚，我和它们越发亲近。在这样的环境下阅读，一些很平常的字眼，常常触动心中的愁绪。
好久没有写过散文了，我怕从此就这样远离文学。不管怎样，我需要文学带给我的那份虚荣，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是。
今天就记到这里。心里乱糟糟，一千个毛孔七上八下，什么也想不起来。
另：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买了一个枕头，上面有蓝色的菊花图案，花去人民币20元。我原来的枕头太硬，很不舒服。还买了一个灯泡，60W，这样晚上看书的时候，光线会好些。
2006年9月13日 小雨
昨天和荣均，生全通了一次电话。先荣均，后生全。和荣均只聊了几句，他好像很忙。和生全聊的时间稍长些。自从来了以后，我很少说话，心里总有向人倾诉的强烈愿望，可谁是我最好的听众呢？这里的人我不太熟悉，我不愿向他们提起。再说，我的心事未必有人能懂，说了也是白说，不如不说。
我在电话中向他们说起我到新学校的一些感受。听说我不能上网，生全在那边大笑不止：真不知离开了网络的西门公子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他的猜想是对的，离开了网络我真的很不适应。我想等条件成熟了，我必须将电脑搬到这里来。
生全还向我透露，上次寄出去参评的作品已经有了结果。他一等奖，荣均二等，我三等。这本在我意料之中。不管怎样还是得了个政府奖。据说还有几百元的奖金。
生全担心我会不会成为又一个中途退出者。我对他说，不会的。我已经贫穷得只剩下文学了。我们还报告了近期各自的写作状况，听的出他像我一样郁闷。
生全劝我，以后想办法将家搬进城里。我对他说，那将是极为遥远的事情。
我教高2·1班语文，每周6节课，一个月补两次课，也就是说我将有两个周末不能回家。工作量并不重，但压力特大。这是全校最好的一个班，有学生64名，都是一些极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学子。对于我的到来，学生们表现了浓厚的期待。他们希望我和他们以前的语文老师有所不同，“能帮助我们圆大学的梦想”，一个学生如是说。女生特别多，几乎占了一半以上。上课的时候，一眼望去，都是一张张富有青春气息的俏丽脸庞。班上第一名也是个女生，个子很高，超过不少男生。一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质疑的神气。她上期语文考了106分，满分是150分，看来还存在着不少差距。
第一单元的课文难度很大，从《诗经》《离骚》到汉乐府，再到魏晋诗歌。关于古诗词鉴赏，是高考中的一个重要考点，也是难点，学生不易得分。有学生问我。作为现代人，为什么要学古人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呢？我对他说，学好文言诗文的理由有千万条，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因为高考要考。学生们大笑。的确有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学古文。如何让学生领悟到古典诗文的魅力，是我今后的工作重点之一。
我的作息变得空前有规律起来：早晨6：30点起床，花半个小时用来收拾自己还有早餐。7点准时到校，然后备课上课至12点。午餐后可以睡两个小时的觉。2：30——5：00继续工作。然后是晚餐。9点以后熄灯就寝。当我用文字叙述这一切的时候都感到有些乏味。我的生活像卫星步入预先设计好的轨道，一丝一厘，不差分毫。纯洁的生活可以增添内心的勇气，我以为。多年以后我必将脱胎换骨。
每晚临睡前我都会和妻子通一个电话。有时候在电话那头，我听到了她的哭泣。那声音从无数个通讯环节清晰地传入我的耳膜，像锋利的白刃一下击中了我柔弱的内脏。
2006年9月14日 晴
我该描述一下我在当地吃住方面的情况了。
我对吃的不太讲究，一天三顿都在学校的食堂就餐。饭菜的味道也还可以，2元钱一顿，每天6元的生活标准。就这样一个月下来也很可观，再加上我来回的车费，电话费，开支就更大了。而我的收入是如此有限，常常感到捉襟见肘。我来到这里，就应该像梭罗一样简朴地生活，不光是为了拯救我的心灵，还为了拯救我的家庭。我得节约钱来，供女儿上学。此外，还得还清早年欠下的一笔债务。
我住在学校外面，那是靠近公路旁边的一所破旧的老房子，是学校花钱为新来的老师租的。学校住房紧张，只有当班主任的才可以住在里面，那也是为了管理学生方便。我住的地方只有我一人。本来学校安排3人住在这里。另外两名老师来报道的第二天就溜了，他们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大约看到条件太艰苦不愿意。他们比我有更多选择的机会。从此我一人独享一楼之宽。楼下是一个小卖部兼茶馆，一对年老的夫妻开的。老两口对人很热情。我每天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几桌人围在那里打麻将，有时晚上睡了还能听到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店老板一见我总是笑眯眯地向我发出邀请，闷了的时候来打牌。我笑着说，等我空了，一定奉陪。我知道我不爽约的，倒不是怕输几个小钱，而是我不愿意在异乡的天空，白白浪费时间。
穿过店老板几张拥挤的桌子，经过一段窄窄的楼道，上到二楼，便到达我住的位置。上面是一个类似阳台的过道，一侧通往厕所，一侧通往寝室。站在那里可以望见远处的田野。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只剩下一束束金黄的稻草像婴儿一样温馨地倒伏在泥土里。远处几户人家的房子，稀稀疏疏地散布在山脚下。那边的山是平的，几乎没有起伏，像一块砖一样横在那里，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想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我楼下的这一片平畴一定是油菜花开，一派繁盛的春景。那时，我就搬一把藤椅，坐在这里长时间地欣赏。
我的房间不大，屋里的陈设也很简陋。一张单人床，一张学生用的桌子，连凳子也没有一个，客人来了只能坐在床沿和我说话。肮脏的墙壁上有前任住户的孩子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我听楼下的老板介绍，这里原来住着三口之家，也是老师。我来之前刚调走。据说调到省城一所有名的学校去了。门外有他们做饭留下的痕迹，墙壁被烟子曛的乌黑。我想象着他们住在这里时生活的艰难。闭路线已经拆除，另外两个房间里还有他们扔掉的没用的东西，塑料袋或是废报纸。
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我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公路上车辆行驶的轰鸣声，还有楼顶上会不时传来老鼠走动的声音。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书，房间里忽然像发生了地震，巨大的响声惊得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以为有小偷光临。好一阵才明白过来，那是一群旁若无人的老鼠在楼板上活动。它们没有想到有一个我就睡在下面，从此与它们成了邻居。抑或是它们早就知道这一点，想用这样的方式表示对我的欢迎。不管怎样，我还是不太喜欢他们的肆无忌惮，甚至可以说嚣张。我使劲地敲着地板，大声说，嘿，哥们儿，安静点，我要睡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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