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的快乐
——《小品文选刊》专栏文章10篇
杜爱民
1.笔墨的力量
——以赵振川为例
中国绘画笔墨的表现力，到了至高境界，只是气息。也许仅仅只需两笔三笔，便可出味道。这味道弥足珍贵，就像体温和呼吸，它直接颠覆着视觉中心的在场。
形的问题此时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意的抒写。画家在绘画中要表达的是自己。对笔的体悟与把握，笔的修养和表达，笔锋的平侧逆转的控制，行笔过程的张弛飞动，笔的干湿枯散，这一切均来自对传统与生活的理解和感受。功力有多高，修养有多深，精神有多广，笔墨的力量就有多强。
国画家一生的修炼，最终的结果都可归结在笔墨的特殊意味上。意味是笔墨构成的力量关系。国画家是通过汲取传统与生活的养分，逐渐形成自己的笔墨程式，从而完成对自身心性、心境及心情、心意的表达。笔墨是一种精神，是符号化的精神，需要画家心力和功力的支持，同时，还折射出笔本身的气韵、气态和气象，是画家对笔自由与活力的觉悟，是天人合一的状态。
赵振川在笔墨的表现方面，呈现出特殊意义。在对传统汲取的路向上，他注重自南宋的梁楷到明代的徐渭和清石涛这一脉系对于笔墨表现的精进和开拓，赵振川从中寻求的是对笔墨表现的解放思路。这一路，在用笔上由散锋、破锋而中锋，却使意韵不变。笔墨特殊的写意形式，是赵振川具体呈现自己绘画独特的中国味道的向度之一。他更进一步从中强化笔对意的抒写，进而打破形式因素对笔墨表达制约，剔除构成因素对笔的效果发挥的影响。
赵振川在写意中对笔的运用，不是单简的为了造型。笔以气贯通，最终追求解放的笔墨，到了随心的程度，又有不逾距轨的自由。
另一方面，赵振川的笔墨活力与新鲜劲，来源于生活。他不断地在生活中领受万物变化的生动景象，将于自然中深切感受的大气、大化的流变，引入笔墨表达本身。因而，在他近年的山水画中，让人感到山水与人心契合融通，化为一体的纯然境界，使其笔墨形成了对超行迹的生命本体美的体悟与表达。
赵振川笔墨所表达的对“气”的直觉，不仅聚散隐显在画面的结构之中，山体本身也呈现出了通透的气象，并不因墨的浓淡干湿而影响画面的气势、气韵和气态。大话流行，升降飞扬未尝止息。画家的身心和精神，在绘画中进入了绝对的自由境界。
中国画笔墨的表现力，最根本的便是这种自由的活力。
2.冲和淡远的逸笔
——以钟明善为例
钟明善先生是以书法书论名世的，在书法创作之余，一直又不断随着性情所致，画一些直抒胸臆的画作，意之所趋，情之所寓，随适自然，渐积丰厚。这些简逸的笔墨，近些年逐渐为人所识，安闲、悠然的趣诣，超然脱出于穷工极意式的“创新”之风以外，也与所谓画家的追求明显不同。
钟明善先生的绘画给人直观的感觉是空疏，但文人画的气骨法度尽在，有别于偏出一类的墨戏。淡墨轻扫的表现手法，平淡简洁的视觉图式，雅秀清逸的意趣，建基于态度、实旨、功力与修养的深厚之上。他的笔在侧逆回转中，体现出丰沛的韵致和滋润疏松的效果。中国画书法用笔的要旨，在他的画中表现得更为充分。他的笔线，温润含蓄，于率简之中蕴藉着意趣，如松际微露的清月，雨中散落的山果，冲和淡远，天真幽然。沸腾于心，沉静于面。
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明善先生的绘画所透射出的逸气，与其心格、心境的纯净安然形成了浑然的统一。逸出首先在于气静神凝。虚心纳物，才能虚入万境，而至法界同寂。虚静而万德斯具，妙用无穷。逸出绝非任意狂放的荒率之举，而是一种沉静和简淡。
中国文人画有着“以简为贵”的传统。简意指着本真。自然数“零”与等式之后的“零”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明善先生绘画所呈现出的简淡，不乏骨力和逸气。寓意于物而不留意与物。于冲和之中持守、虚静，褪尽浮华。和和而生，淡远天然。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明窗净几，以绝无一物为佳者。源于物而超于物，源于意而归于无意，指向本真。
以真为师，得天之和。这便是钟明善绘画冲和淡远的意义。
3.笔线的情怀
——以贺荣敏为例
在总体化视野，一般化范式风格，“大理论”模式的权威日渐势微的新语境中，贺荣敏的绘画以对渭北旱塬上特殊风俗、民俗例外情况的描述；对那个独异的地域文化因素细致、具体的观察和表现；对那个特殊精神与情感领域里差异性和不确定性因素的敏感为特征，形成了自己绘画别具一格的文化指涉和内涵。这个由绘画建构的世界，从技术的角度看，涉及工笔重彩，勾线白描和写意水墨。
在体味和运用中国画线描的过程中，贺荣敏融入线之中的是一个画家，也是一个普通人所具有的情怀。他的线准确和熟练，富于变化的韵律，而这种线描本身又通体透放着朴素、单纯的气息，是极度夸张与分寸感有机的结合，是贺荣敏对“度”的精深理解和把握。
“以情观线，以情析线，以情用线”是贺荣敏在绘画上长期对“线”的表达和追求。在他看来，中国画中的线是主观与客观结合的产物。什么样的情便会产生什么样的线，什么样的物便会显现出什么样的线。线含情则灵活，线存意便自由。线作为造型的基础，虽有粗细、强弱、虚实、方圆等有形的差别，但贺荣敏绘画中的线则更多地包含着生命的跃动，有他本人对生活与艺术的直接感悟。线是活生生的有机体，是画家本人占主导地位的文化情绪。线给予了贺荣敏绘画强大的视觉冲击。
尊重和理解文化的差异与不同，是真正的艺术家面对目前日益市场化的文化意识的基本立场和态度。流行与时尚正在取消着这种差异，而艺术，无论是绘画，还是文学，正是要在此刻，明白无误地指出这种偏见。贺荣敏的绘画正是立足和建基在这样的节点之上。那些像火一样的《秦人秦风》，只有置位于另一种解释体系当中，只有在与最底层的生活直接相交的层面上，才能凸现出它特殊的文化魅力和含义，也才能够清楚地看到贺荣敏的绘画世界所具有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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