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之气。
每到深秋,法国梧桐的叶子被秋风吹落,啪嚓啪嚓地落满了街道。在那个物质匮乏什么都缺的年代,树叶是冬天人们生火做饭的一种燃料。把一截铁丝尾部一弯,拴上根麻绳,就是一根树叶针了。捡树叶是小孩儿的事情,三个一帮两个一伙,你抢我夺的,把捡到的树叶往铁丝上一穿,再往下一撸,不一会儿,一根细麻绳就变成了一条蓬松的“树叶虫子”,把树叶虫子哗啦哗啦的拖回家,撸在院子里,是小小的一堆。再去捡。小孩儿不把这当成劳动,不觉得累。反正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累的。
其实,法国梧桐只是街道的花边。街道有街道的主要内容。在这条街道上,座落着县委大院、工人俱乐部、卫东商店、东方红照相馆、人民影院、浴池,还有一家忘了名字的饭店。这些几乎是小城的所有机构。它们带着浓厚的计划经济时代的气味座落在那里,给了人们许多方便,也给了人们许多限制。我,当然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讨厌它们,甚至有些喜欢它们。距离产生美。他们与我隔着二十多年的距离,穿越二十年的时空回望它们,我看到了令人心疼的美。
说说看戏吧。小城虽然小,也是有文化生活的。本地有京剧团,也有外地的吕剧团演出,就在人民影院。老影院窄小昏暗,椅子是深褐色,木质的,人一站起来座椅就会自动翻上去。小孩坐在上面晃前晃后,吱吱扭扭的,时常担心从椅子后面漏下去。这时候大幕拉开,舞台明亮照人,叮叮咣咣的开演了。象什么小姑贤、姊妹易嫁、墙头记、李二嫂改嫁等等都是看过的。印象最深的是一出吕剧,叫《喝面叶》,剧情已记不得了,那时候只是搞不懂什么是面叶,后来终于明白“面叶”就是胶东人常喝的“片儿汤”。
那时候,我住在姥姥家,一个大杂院,有一条深深的弯弯曲曲的胡同,胡同里有高高的矮矮的平房,人们在这里过着清贫而散淡的生活。春有槐花,夏有知了,秋有落叶,冬有白雪。
家家的院子里都栽棵丝瓜葫芦什么的,在院子的上空扎了架子,枝枝蔓蔓地爬满了。入夜,葫芦花儿次第开放,在夜的微风里,灰白色的花朵轻轻的摇曳,引来一只又一只蛾儿,叫葫芦须儿的,浑身披满了鳞粉,嘴上长一根长长的须儿,专门爱吃葫芦花的花粉。小孩儿们就每人掐一朵葫芦花儿,擎在手上,远远的看见葫芦须儿飞来了,急忙把花举过头顶,手轻轻地握着花瓣的外面,眼看着它忽闪着翅膀越飞越近,把长长的须儿伸进花瓣,赶紧一捏,葫芦须儿就被捏住了,扑楞着,灰白的鳞粉在夜空里暗自飞舞。用手捉住,扣在碗里,一晚上也多少有点收获。现在的孩子们没几个知道,葫芦须儿也是一种美味。放在灶口里,用火烧熟,翅膀、须儿都烧没了,闻着香吃着也香。那种焦糊的香味儿,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偶尔触动了,就丝丝缕缕的飘来,很是诱人.......
童年的小城留给我的记忆零零散散的,在我的眼前总像云雾一样飘来飘去,看不真切。可是小城的法国梧桐树还在,虽然树枝年年被修剪,可它们还是一年年的长粗,每到秋天就落叶,只是树叶没人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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