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洪峰散文边上
当看到小说家洪峰的散文集《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南海出版公司）静静地躺在书店里的书架上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将书抓在手中，此种自信缘于对洪峰小说的信任。在领略了《极地之侧》、《瀚海》、《重返家园》等充满光泽与想象力的小说后，对洪峰的散文抱有一种阅读的兴趣与期待，又或许是爱乌及乌的原因吧。后果——在读完这本小说家的散文集后我知道了一个事实：一个小说写的极好的作家，也可以把散文写的非常之差。洪峰的散文与他的小说差距之大，简直令人不能忍受，好似黑旋风李逵做了变性手术一般。
知道洪峰是因为他的小说创作。另一位小说大家史铁生早就说过：“我看洪峰这个人主要不是想写小说，主要是籍纸笔以悟死生，以看清人的处境，以不断追问那个俗而又俗却万古难灭的问题—生之意义。”早逝的文学博士胡河清先生对洪峰有更为精彩的评论：“我读洪峰的小说时，常常在深心闪过哈代笔下之威塞克斯的悠悠白云。哈代的威塞克斯荒原，冷峻无情如终古不化的冰雪，如许青春的痴梦、人生的憧憬均被其默默无声地吞没。”又说：“西方有一位著名的文学家曾经说过，大抵读毕一部小说，使人有一种人生如幻梦的慨叹，这便必定是伟大的小说。洪峰的小说倒不是每一篇都使人起这一种感慨的。但若说他的小说本身就展现了一个年轻艺术家之梦境，那却是颇为确切的。”
然而读完洪峰的散文集《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我却无法体味到“温暖”，小说家的灵气与才华在散文里毫无所见，仿佛跑到爪哇国去了；洪峰在散文里的面孔让人觉得陌生，他在真真假假的自言自语中诉说自己的欲望与往事，可能在“回家”、“小说之外”等有限的几篇里，洪峰依稀还有着小说家的风采，余者可以束手不观。至于象“同居”、“合同婚姻”、“性就是爱”、“永久占有”、“让你的孩子平淡无奇”、“辽南女人”等文章，我简直以为是洪峰在骗稿费儿或凑数儿。这样的文字收在书中，倒也让人看到另一种的洪峰。
小说家写散文，在当代似乎成为一种时尚一种潮流。其中不乏正视现实“鲜血淋漓”的好文章，但大多数是随手之作，是为报纸副刊而写的应景文字，这样的文字其特征是并无确定如一的立场与趣味，很像一条变色龙。随笔的片断性和短小形式，十分适应我们日常生活区域中所弥漫的精神状态：重申世故和常识、典籍之援品味至上、周末的松懈美学、故人旧事朝花夕拾以及世界范围内的知识花絮，然后用它们来敷衍我们的时代。余世存先生在《汉语人心：2000年散文写作》一文中写道：“合时的小说家们，则像戏子一样谈天说地，散文随笔里每一行每一页都证明着他们作为小说家的身份、阅历。”这简直就是《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一书的真实写照，如果我读到更多的小说家的散文，那我可以说余世存先生是在说一个预言。
洪峰可能无法把握散文的写作方式，他在“自序”中曾经写道：“至于这本编辑成册的书，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它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我是说，他只是和同样不聪明的人的重复交流。”看来洪峰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你独自一人怎能温暖》真的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是。”失望本缘于希望，看来小说与散文确实是非常不同的两种文体，作为小说家的洪峰显然不能把握散文的写作方式与艺术特色。他不写散文，起码我还对他抱有期待，想象他的散文格外的好。
散文是最自由的文体，惟其如此，在最为自由的语言形式下写出真正直抵人心的好文章又是多么难。当小说家将散文写成休闲小品、谈文论艺时，如投枪如匕首般的锋芒渐渐隐去，可能投枪、匕首般的锋芒不合时宜，但真正的写作便是不合时宜的写作，散文应体现出人性的亮度与人心的光泽。广州的林贤治先生在《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书屋》杂志2000年第3期）一文里对散文有这样的定义：“散文对自由精神的依赖超过所有文体。”确实如此，正如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的导言中所述：“现代散文之最大特征，是每一个作家的每一篇散文里所表现的个性，比从前的任何散文都来得强。”个性即生命，个性即自由。此道艰难，一切风花雪月的文章都不属于真正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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