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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灌水]一头叫黑黑的牛和一个叫栓娃的人

1楼
haocnric 发表于:2008/12/19 13:36:30
一头叫黑黑的牛和一个叫栓娃的人


说到牛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黑黑,到底是叫嘿嘿还是叫黑黑,这些我一直没有问过父亲。反正它是头牛,名字是可以随意叫的。是为了让牛明白,叫嘿嘿或者黑黑的时候,不是叫驴不是叫马是叫你,你就叫黑黑,虽然你的毛发是肉黄色,你的鼾声也不大,但是你叫黑黑。后来我一直在想,黑黑也这个名字跟村里许多孩子的名字连在一起,是个小名。这也说明,庄稼人起名字是随意的,虽然村庄里人和人之间的辈分很严格。
   黑黑是生产队的牛,承包到户的时候,它刚生下来,跟它母亲一样具女性的健美也有男性的强壮,这也预示着它既能耕地也能下崽,所以是受庄稼人喜欢的。饲养员栓娃就成天摸着黑黑光溜溜的脊背,撵着它在村子的饲养室院子里满院子跑。栓娃喜欢看黑黑的水门,就是能生牛犊的那个地方。栓娃是个光棍,经常会很好奇那个地方怎么能生下牛犊。他的年龄大概30出头,没父母没姊妹,跟着伯父在饲养室里养牛,所以他挣工分也算在伯父名下,但他不住在伯父家,他一个人睡在饲养室里,成天与牛一起吃一起睡。我们这伙不安分的孩子就经常趁他伯父不在的时候到饲养室去,睡八娃烧的土炕。饲养室土炕上的被子有浓重的烟熏味,枕头不是砖头做的就是个用草装的草包。炕上只有一张席子,炕头上放着他伯父的旱烟匣子。那时候,我有10岁,村上一些小伙子经常坐在他的炕上打扑克,偷着抽烟。土炕有时候热的会把人的屁股烫着,可栓娃偎在炕头说不热。他有时候也和我们一起玩,是那种痴迷的旁观者,但玩着玩着大家都不让他玩了,原因是他爱发表牌怎么打的建议,碎话太多,所以我们不让他玩,让他去炕窝口去烤红薯,烤我们在地里偷来的玉米。他大概也嘴谗,就高兴的去烤了,烤的皮脆内软,很好吃。那个时候,饥饿了的牛也会跟着我们的狼吞虎咽而哞地乱叫,八娃就会从炕上下来,嘴里骂着,吃不饱的东西,又没犁地没拉车,还能吃的很。
  那时候牛吃的什么东西?大多是些铡短的玉米杆和秋天贮藏的干青草。那时,饲养室里也有几头马,马吃的就比牛好,有一些青绿的豌豆和玉米粉面。八娃给我们拿过生的豌豆来吃,但不能吃的太多,多了就腹胀整夜的放屁。我们经常会问栓娃,要不要媳妇,栓娃不说光是笑,如果有人说栓娃你不要媳妇是不是整天日牛呢?栓娃就会红着脸和他骂仗摔跤,然后把我们全赶出去,但没过两天,我们再去,他也不言语,我们就上炕继续玩。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多时间就消失了,有一天村口的喇叭里喊着要分牛到户了。那是土地承包一年后的事情了,全村人高兴的像过节一样,但怎么分牛大家意见不统一,因为生产队的牛少而且有公牛有母牛有年弱的有强壮的,怎么分。最后还是采取分地的土办法,抓阄。那时我看见栓娃躲在躁动的人群背后,眼神蔫蔫的。随着一个个纸团的展开,一头头牛被从饲养室牵了出来。有人喊栓娃栓娃,过来拉一下,这牛怎么盘在槽上不走。栓娃不吱声,栓娃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母亲让我抓阄,说孩子的手气好。我抓到了一头大家羡慕的牛:黑黑,但黑黑不到2岁,就是村里人说的牙口有些嫩,它被牵出饲养室的时候还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被分配到户了。因为黑黑是个牛犊,要耕地还要再长一年时间,所以队长就说你们选吧。本来一头牛要三户人家用,这牛还小,就再找一户,两户养着用。许多人家都转过头,有几家的男人想过来跟母亲说搭伙养,被他的女人用眼神止住了。这时栓娃过来了,栓娃说咱们一起养吧,栓娃说的很实在,我一个人养,你们出些饲料就行了。栓娃说话的时候,他的伯父在一边直瞪眼,那时间他伯父跟两个儿子分家过了,栓娃还跟他在一起,这就是说,我们和栓娃搭伙养牛就是跟他伯父搭伙养牛了。我母亲也大方的说,你养牛,牛粪都是你家的。栓娃的伯父也就很爽快的同意了。因为父亲在外上班,如果有人操心着养牛也就给我们家减轻了负担。
  
  
   栓娃搬到了村子下面一口荒废多年的土窑洞里住去了,因为他伯父的儿子坚决不同意栓娃回老屋住,再说要养牛就得找的宽敞的地方。栓娃就搬到了窑洞里,窑洞是前些年村里人家搬到沟上的新村后留下的,里面有土炕,还有废弃的灶台。栓娃给黑黑在洞里头盘了一口槽,他在有光亮的洞口住。栓娃每天去给黑黑割草,他有时候要跑到很远的荒滩上到沟渠里去割草,他从不割刺芥等扎胃的草是割灰灰菜这些牛爱吃的草。栓娃也在窑洞外面立了木桩,撒了土,白天就把黑黑牵放在外面,让它晒太阳,晚上把它牵回去。那时间我已经上初中了,我星期天就和栓娃一起去沟里拉土填粪,我还在栓娃的帮助下骑过牛,看过牛哗哗地撒尿。我对黑黑是没有感觉的,牛是牛,人怎么能跟牛会有感情呢?但栓娃不是这么想的,他是看着黑黑怎么生出来的,怎么长大的,怎么从生产队的饲养室到窑洞来的。他心里是喜欢的,黑黑夏天被牛蚟盯的时候,他就用手去拍,常常拍得满手血。他经常用梳子细致的抠黑黑身上的土和虱子。冬天,他把牛牵到炕头,让热气也烘到牛的身上。我对母亲说过栓娃是怎么养牛的,母亲说,栓娃就是一头牛。
  
   那一年春播,我家是借了别人家的牛,栓娃家是人拉犁。他伯父的大儿子在地头骂过栓娃,说你就是个二球愣子,牛再小也能犁地你把牛当你爷了,养你爷呀。栓娃用劲拉着犁向前走着,春天的地是松软的,他比牛还厉害,两天种完了4亩的玉米,回到窑里还要伺候黑黑。当时村子有人就说,栓娃的大伯家养了两头牛,一头是黑黑一头是八娃。村子里人说话也传到了栓娃的耳朵,他是个光棍,但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是在赞扬他。晚上,他在煤油灯下给黑黑说话,他说黑黑我把你养大了你给咱好好犁地,让那些狗怂看看。栓娃说话的时候我就在炕上磕瓜子,他的窑洞里因为不通风比饲养室还臭,我想栓娃又在对牛弹琴了。我从来和他没有多少话要说,我要不是躲避母亲的唠叨图个安静,也不会到他这里来。那时,电已经通到各家各户,但电工不同意给栓娃的窑洞里拉电。说是栓娃住的太散,要栽电线杆要拉线,为了一个养牛的划不来。
   黑黑长大了,怎么形容它呢?腱子肉鼓鼓的,四蹄能把地踏出了大洞。它似乎也没有牛身上的那股倔强脾气,很温顺,栓娃说让它怎么走它就怎么走,让它卧下它就卧下。当黑黑亮闪闪的从窑洞里走到田地里犁地的时候,村庄是惊奇的,像看一个大姑娘。栓娃是自豪的,这个邋遢的衣服破烂的人跟在黑黑的后面是自豪的。因为他又听到人们在议论:这怂娃养牛就是养的好。那也是个春天,栓娃还是个单身汉还是个住在窑洞里的养牛娃,没有人嘲笑他了有人开始赞扬他了,有没有那家的姑娘看他呢?谁知道呢。总之那一年的春天,栓娃是高兴的,他扶着犁给我家犁地,我给他端来荷包蛋。他和黑黑那么显眼:地犁的深而且均匀。黑黑不像其它的牛,犁一会就要喘气需要鞭子的恐吓。黑黑头朝下,只看着土地和犁沟,像跟远处一台突突冒烟的手扶拖拉机比赛一样,栓娃不拿鞭子黑黑也知道怎么犁好地。
  
   应该是1987年吧,那时间我已经上高中了,黑黑也准备着做母亲了。它整天懒洋洋的卧在圈里安静得让栓娃的伺候,娇气得在栓娃掏粪时连屁股都懒得抬。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决定不搭伙养牛了。母亲的想法是,一年就犁两次地,我们家没壮劳力也没牛把势会犁地,再说给生产队里要交的分牛钱一直也没交上,还不如到种地时雇人家的牛用,简单省心,所以就把黑黑折算给栓娃,母亲本着吃亏的心理去折算,所以栓娃和他伯父很高兴。随后栓娃就带黑黑到镇上的畜牧站给黑黑配了种,黑黑就怀上了。凭着栓娃的养牛经验,他都能摸到黑黑肚子里的小牛犊。那是个春风吹着杨柳哗哗作响的季节,八娃是高兴的,他心里想着他的牛要生牛犊了,他的伙伴要增加了,黑暗的窑洞里要热闹了。
   栓娃高兴的另外一件事情是有人给他说媒了,说北山上有一个女的,丈夫死了,有一个孩子,人家要求不高,只要是在平原上,家里有地,有吃的有穿的就行了。为了结下这门亲事,栓娃他伯父也和他分开过了。八娃自己立了户,把地也划了出来。栓娃结婚的时候他伯父嘱咐家里人做了顿臊子面,喊了几个同门的兄弟,就算办了仪式,没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没有证婚词,像在路上捡了一个东西一样栓娃有了个媳妇。我在村口见过他的媳妇,个子大概一米四五,有些小儿麻痹,走路身子有些前倾,牙是黄里发黑的,眼睛里的光是暗淡的。但我们还是替栓娃高兴,栓娃那年有40岁了,记得母亲让我给栓娃送过一条被面,红颜色的的确良布。那天,我探身进了那口昏暗的窑洞,栓娃给我递过瓜子。在黑暗的灯光下,他的媳妇胆怯的靠在窗台上,傍边有一个孩子,大约有四五岁,是个女孩。多年以后,我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采访,有一户人家坐在炕上的场景同我当年在栓娃家的记忆有些相似。我想起来,那时间,粮食已经够吃了,村上已经有人买电视了,可栓娃还在窑洞里住着,点着煤油灯。记得当时我的眼睛有些发潮,我回去以后对母亲说,有没有多余的衣服给栓娃一些,他穿的怎么那么寒颤,还不如以前,好象是个叫化子。母亲取了父亲的一些旧衣服,我又去过他那里,但是他似乎不怎么高兴,也没说感谢之类的话。后来我发现,牛被栓在窑洞口,但窑洞里依然有着一股臭味,原来栓牛的地方盘了一个土灶台,里面有热气在冒,好象是栓娃在做饭,做的什么饭,我不知道。
  
   黑黑是生牛犊的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后来我听说是疼死的,栓娃一个人接生,媳妇和小孩吓的呆在屋里,等到他剪断牛脐带,黑黑就死了。栓娃哭的很伤心,村子里很多老人都来安慰他,说死了一个不是又生了一个吗,老人们建议把黑黑卖了肉还能换些钱,栓娃不肯,后来就埋了。埋在什么地方,谁也没见,后来他的媳妇就带着孩子不见了。她媳妇离去的时候,正是热天,我放暑假在家里的过堂里睡觉,栓娃到我家里询问过我母亲,他几乎问遍了村庄的许多人。自从他结婚后就悄声悄气得住在窑洞里,很少到村上来。大家也就一直淡忘着他,有些人还不认识他媳妇。栓娃又一次流眼泪了,男人流眼泪是什么样子,我只见过栓娃流眼泪。他流眼泪不擦,就是流,也不哭出声音。我们帮着他找遍了村庄的各个角落,甚至到村后的水渠里找了,但水渠是干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后来,他回家发现,他的媳妇带走了所有值钱的衣服,包括我母亲送的那条被面。这时大家才醒悟过来,说栓娃,你媳妇肯定是跑了,跑那去了,那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她娘家。栓娃去了北山,他媳妇的娘家在那里,他是不知道的。后来找到说媒的那个邻村人,她也说不清楚,那个女是她在镇上的汽车站遇见到的,那个女的央求她帮她男人,她就找到了栓娃,其它的情况她什么也不知道。
  
   栓娃后来又上过两三次北山,时间间隔有六七年。他背着自己烙的锅盔,在北山里游荡了好长时间,后来他回来了。回来时间不长又上路了,村庄的人认为他的脑子有问题了,没有人劝他或者数说他。那时间,他伯父已经去世,他显得更加孤单,我那段时间大学毕业就在镇上教书,我在路上见到过栓娃几次,我想我应该叫他叔还是什么,但我觉得难以开口,他50岁不到但看起来已经很老了,背驼的厉害,走路不看前面,只盯着脚下,有点象黑黑那头牛犁地的样子,不过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我给他递过几次的烟,他都是一句话,说当干部了抽的都是好烟,他一次都没点过烟,每次都是小心的装在口袋里要不就是夹在耳朵上面。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牵着黑黑生的那头牛犊在路上孤单的走着,那个牛犊依然是健壮硕美,眼睛水汪汪的。它也是一头母牛,它跟在矮小瘦弱的栓娃身后看起来像一匹胸怀心事的马。那个时候,村上的拖拉机已经有好几台了,牛不是送到屠宰场就是被卖到了山里头。我问过他去干什么,他说要去南山犁地去,他说现在只有在南山里牛还有用处,牛能耕地,还能吃野草喝河水,从不生病。南山离我们村子有三百多里,比北山远的多,他为什么要到南山去呢?。
  
   他那天说的话我让我觉得诧异,我也觉得他脑子出毛病了,我没有劝他,我知道他不会走远的。但他却永远的走了,他那一天似乎什么也没带,就牵了一头牛,已经整整15年了,他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找寻过他。在村子里,如果有人不经意间提起栓娃,大家都一致认为他死了。只有我觉得他还活着,我时常想,栓娃现在应该有60多岁了,那头牛呢?是不是也生了个牛犊?它有名子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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