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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灌水]2007年的端午也是下着雨的。

1楼
haocnric 发表于:2009/1/6 14:21:56
2007年的端午也是下着雨的。
  早晨从城里出发的时候,雨还在天上停着,一直到我们进了村,进了院门,那雨丝儿才细细的飘下来。
  院门上插了绿剑一样的菖蒲,大门两边插着新鲜的艾叶,窗台上也插着艾叶。一进家门,便闻到屋里茶叶蛋的香气,还有咕嘟咕嘟煮茶叶蛋的声音,也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妈!”我大叫一声。
  “回来啦?众众呢?”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锅铲。
  众众和爸爸坐客车,要迟一些到家,我和嫂子是坐摩托车来的,哥哥上午还要上班,下午过来。”
  嫂子这时已把摩托推进院子,停稳了,摘下帽子和墨镜,笑着叫了声妈。
  母亲连忙放下锅铲,从碗橱里拿出杯子,放在桌上,又拎起茶壶,倒上茶。“你俩喝茶吧,我刚泡的菊花茶,茶杯是早上洗过的。”
  “妈你还没吃饭吗?”看着桌上的半碗青豆米和半碗土豆丝,我问。
  “正在炒饭呢,昨天剩的,本以为你爸昨晚会回家,害我煮了许多米饭,他又没回来。”母亲说,“茶叶蛋今早煮的,已经入味了,你俩剥着吃吧。”
  
  我剥了一个茶叶蛋,咬了一口,味道和小时候吃的一样,有橘子皮和八角的香味,当然,还有茶叶的香味。
  母亲这时已舀了一碗饭,在桌前坐下来,“这两样菜都是昨天剩下的,我要把它们吃完,不然的话,到中午就要馊了,”母亲把菜碗端起,把青豆和土豆拨一些在饭头上,慢慢的吃起来。
  母亲的手有打颤的毛病,用筷子搛菜总落在桌子上,用勺子舀汤也总会泼出一半。为此,母亲很少出门做客,家里有客人时,也总要等客人吃了才上桌。
  “我这毛病,都是你爸给气出来的。”手颤得厉害时,母亲总要恨恨的叨一句。当然,是背着父亲了。
  
  嫂子没有吃茶叶蛋,她不太喜欢吃茶叶蛋。喝了一口茶,嫂子就取了雨伞,去马路上迎候坐客车回家的父亲和众众去了。
  
  
  (10)
  众众和父亲到家的时候,母亲的早饭已经吃完。
  “众众,快过来亲奶奶一下”我对进院的众众喊道。众众走到蹲着的母亲身边,把嘴贴到母亲的脸颊上,连着盖了几个水印。
  母亲竟然有些缅腆起来,嘿嘿的笑着说,“好了,好了”。
  母亲自己是从不要求众众亲她的,也很少揽着众众在怀里爱抚,她实在不习惯这些亲昵的动作。
  
  母亲的感情究竟被包裹的有多深呢?这重重的包裹,像壳一样隔绝了她与别人的勾通,使别人看起来觉得母亲是个怪僻的人,甚至连亲人也觉得她是个冷漠寡情的人。而其实,母亲只是因为在年轻时受到感情重创,之后,便不再信任感情,厌恶了表达感情,觉得虚伪,下作和可耻。包括对自己孩子的感情表达,也是这样。
  从小,我和母亲之间的感情就是分离的,紧张的。我们相互伤害极深,伤到了心,也伤到了命。有很多年,我们不像是一对母女,我们更像是一对不能宽容与谅解的敌人。
  
  我和母亲关系的缓和是在她第一次动手术以后,那一年,我二十七岁。那一年母亲因为腰锥间盘突出症而开刀,于是,我和父亲把她送到外地的一个军区医院,每天守在她床边,日日夜夜的看护着。
  那是母亲的身体第一次对我有了需要和依赖,她的饮食与排泄都必需依赖于我,当她因术后便秘而痛苦难忍时,我用手指伸进她的直肠,一点一点的抠着,帮她解除了痛苦。
  母亲没有想到我会那样做,她一直记得我在十六岁时红着眼对她喊叫的那句话“从小到大你对我从来没有过母爱,每天打骂我折磨我,等你老了,我是不会认你的,更不会管你。”这句话,像毒剑一样封住了母亲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也举不起拳头。而我,却在她失声的愤怒与悲哀里,获得了恶狠狠的快意。
  
  “还是女儿好啊”当我从被子里端出便盆的时候,母亲在病床上软弱叹出了这一句。这句话让我极想痛哭一场,把积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委屈流放出来。
  
  
  (11)
  父亲回到家就系起围腰,在厨房里忙开了。筒子骨、鳊鱼、带鱼、鸡爪、一整只光鸭,都是嫂子赶早从菜市上买得的。没有买蔬菜,父亲说家里的菜地有现成的蔬菜,不用买。
  菜地就在屋后,我和嫂子撑了一把伞,走到菜地时,却发现雨已停了。梅雨季节就是这样,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有时,太阳还明晃晃的照着,那雨丝儿照样一根长一根短的飘摇。
  我家原有三块菜地,如今只保留下这块最小的,另两块菜地因离家太远,前些年转给亲戚种了。除了菜地,这两年转让出去的还有竹山和茶山。每次决定转让的时候,父母俩都要怄一次气。
  母亲是舍不得放弃土地的。母亲一生没有离开过土地。年轻的时候,母亲一个人在偏远的深山里教书,晨昏之时,就在土地里弯腰低头的劳作着,挖垦、撒种、育苗、浇水……土地是母亲消解烦闷的地方,打发寂寞的地方,也是她寄托内心的地方。母亲说过,这个世界唯一能让她信任的,就是土地,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唯一没有背叛她、给她安慰、支撑着她一天一天往后过的,就是土地。
  有时候我想,如果当年,母亲没有那些土地供她挖垦、撒种、育苗、浇水……那么,母亲一个人的时光该多么难熬啊,在那样的大山里,没有人交谈,没有人相问。
  
  劳动是可以慰藉心灵的。土地上的劳动与收获,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心灵慰藉。
  
  只是,如今,父亲和母亲的身体已承荷不了过量的劳作了。一季春茶摘下来,俩人总是要病一场,土地对年龄的检验也是极为苛刻的。
  
  今年春茶摘过以后,父亲决定把最后一片茶山也转让出去。为此,母亲阴沉着脸,半个多月不看父亲一眼,不和父亲说一句话。可最后,母亲也只得任那茶山换了主人家。
  
  摘豆、摘瓜。菜篮装满后,回到厨房,父亲已把鸭子剁成块,下到热锅里了。灶边有一只空的啤酒瓶,啤口还挂着白色的泡沫,看来,父亲烧的是啤酒鸭。
  母亲到河里洗衣服去了。众众在后院,嘴里喔喔的叫着,追赶着一群鸡,把那些胆小的鸡们追得直往墙上撞。那些鸡是三月里买的鸡宝宝,现在,已长出成年的样子了。
  “不下雨了,你们带众众去蓝水河玩玩吧。”父亲说。
  众众一听说出去玩,放过了那些可怜的鸡们,一阵欢呼,直奔前院,在摩托车边大叫,“妈妈,阿不,我带你们玩去。”
  
  
  (12)
  在我十岁之前,我们家是分散的——母亲带着我在山村教书,父亲在另一个镇子里工作,奶奶则带着哥哥守在老家。
  那一段时期的生活,我在《灯笼草,蒲公英》的文章里写过。文章里,我很节制自己情绪,所写的情境也是童年时期的美好。“童年的回想,是一片黯淡的荒原,间中亦有几棵青青的灯笼草,忽隐忽现几朵轻盈的蒲公英......虽无艳丽,却也寄存了我星星点点的童趣。”我留恋生命之初的那些轻盈与美好,即便是细碎的、隐约的,它们,织就了我生命之衣的暗花。虽然,这些美好被我置于文字中反刍的时候,仍然有着清凉的苦涩之味。
  在文章里,有一段是这样写的:“一条白苍苍的大河,缓缓的从远山流向远山。河畔丛生着芦苇,竹蓬船就泊在芦苇丛中。艄公是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船上还有一个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是老人收养的孤女。”这条有芦苇有渡船的大河,就是蓝水河。
  
  蓝水河是家乡最大的一条河,在村外五里路的地方。小时候,我们不叫它蓝水河,我们就叫它大河。到大河里洗澡、到大河里炸鱼、到大河里钓鳖、到大河里捡螺蛳捞虾捞水草......这些,都是哥哥爱干的事。大河对村里的孩子们来说是一条快乐之河,但,对我来说,大河只是一条水路,是每个周末我和母亲俩要过渡的地方。
  
  众众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河,很兴奋,一会儿捡起石子往河水里扔,一会儿追着河边的水蜻蜓奔跑。
  “妈妈,为什么河水是蓝色的?”
  “因为天是蓝色的啊。”
  “为什么石头是白色的?”
  “是河水把石头洗白了啊。”
  “妈妈,那你把我也放到河里洗洗,把我洗的和玲玲一样白吧。”玲玲是众众的女同学,幼儿园里最白皙漂亮的女孩子。
  “众众是男孩子,男孩子黑黑的才叫帅。”嫂子说。
  “可我很想很想到河里洗澡,妈妈。”
  
  众众很想到河里洗澡,这是男孩子的本性?还是哥哥的血液在众众身体里的遗传?
  “等你长得和这棵树一样高,才可以到河里洗澡。”嫂子指着河边的一棵杨树说。
  “我长的和这棵树一样高的时候,妈妈和阿不是不是就老啦?”众众想了想,问道。
  “是啊,众众长得和这棵树一样高的时候,妈妈和阿不就老啦。”嫂子和我相视一笑,同时,脸上掠过一丝惘然。
  
  五年前,众众还在嫂子腹中孕育时,我写了一篇小文——《给侄儿的信》,在文字中,我说“你是上帝赋予我们全家的幸福。我们家已有太久没有过婴儿的啼哭了,一个长久以来没有新生儿的家,生命力已然凝固。”
  一个没有孩子的家,是没有真正欢乐的。一个没有孩子的家,是苍老、涣散、衰败的。
  众众的出生,治疗了我们家长期以来的忧郁症,拯救了这个家颓唐的精神。
  当然,五岁的众众自己是不知道这些的。
  
  
  (13)
  同样一条河,被几代人以不同的方式,经历着。
  这条河,曾经漂流过我外公打渔的竹排。外公出生低微的佃农,没有自己的土地,也没有自己的房屋,一生就漂在这条长长的大河上,捕捞着贫薄的生活。
  
  如果说外公的大河是一条谋求生存的河,那么,母亲的大河就是岁月行程中的孤清渡口了,一个被母亲上千次往返于此的渡口。
  沙滩、芦苇、野鸭、鹅卵石、竹篷船、长竹槁和粗缆绳,这些,就是我在多年后仍然历历在目的渡口景像。这些如今很富诗意的景像,在当年,氤氲的却是无尽的忧伤,无尽的苍茫。
  
  很多年后,我能想起的,还有渡船老艄公干硬核桃般的面孔,有时,我会在意念中把老艄公和外公混淆成一个人。我没见过外公,想来,在同一条大河上风吹日晒的人,面孔和面孔上的表情该是差不多吧。那时,每个周六的中午,老艄公会把渡船泊在西岸,等候着翻山而来的一对母女,周日的下午,又会把船靠在东岸,抽着烟袋,等着这对母女从弯弯山道走来的身影。
  
  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终于被分配在本村的小学里教书了,我也跟着母亲回到了本村的小学读书。母亲离开偏远深山的学校以后,也就告别了渡口,以及渡口两岸的大山和坎坷山路。也是在这年,父亲的工作亦调回了本乡,从此,分散了很多年的家人,总算是栖息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很多年,过去了。很多年,我和母亲都没有再来这条河边。如今,这条河已改名为蓝水河,被规划成旅游景区了。面对如今的大河,我有一种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它变窄了,也变浅了,而且,河上已没有了竹篷渡船,更没有老艄公了。
  
  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能经历几条河,也不知道一条河能经历几代人。希望,多年以后,在我年老的时候,这条大河的流水依然是蓝天的颜色,依然有鱼虾在水底自由生活。
  
  “蓝水河,河水蓝,蓝水河里游鸭鸭,鸭鸭生个大鸭蛋,鸭蛋变成小鸭鸭......”当我站在河边,望着水中云影沉默无语的时候,五岁的众众也站在河边,喃喃念着自编的歌谣。
  
  
  


转自: http://www.ic37.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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