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村,在江山市的东南面,四周崇山峻岭,连亘数里。境内云木泉石相间,明清建筑点缀,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得到完美的结合。
张村有梅溪。石上听水声,汩汩潺潺,疑有湘女在鼓瑟。水是张村的灵物。
张村有水碓。塘边听碓声,铿铿锵锵,宛如岁月在呐喊。碓是张村的灵肉。
张村有拱桥。桥上听雨声,嘈嘈切切,恍若祖母在轻唱。桥是张村的境遇。
四月的张村,廊坊水苑、幽弄曲径、青砖黛瓦,有草长莺飞的喜悦。漫天飘起的细雨,声情动容。檐头雨水滴嗒成声,窗外翠叶清亮静美。雨,擦亮了年代久远的青石台阶,洗去了青石台阶上悲怆的色彩。古屋的老人,悠然放走手中的岁月。多情的脚步,缱绻在烟色雨朦中。
雨,是多情物。纵然是残壁断垣,它也能滋润出几缕葱葱茏茏来。一抹泫然的绿色,沿着古墙缓缓拂动,在眼底托出蓬勃的生机。张村的古宅便是在湿润的绿意中独擅胜概。
张村的古宅以形制胜。倚天然之势,层递而建。推开木门是“吱呀”一声,仿佛苍凉的记忆从沉睡中醒来,慵懒地抹抹眼眼,迈进去便有一脚踏空的弦晕,如跌落在远去的光影,不知今夕何年。
庭内天井盆栽,相映成趣。牛腿雀替,精打细算。木钩上的古篮子,诉说着温温凉凉的故事。厢房门格,玲珑别致:或雕刻冰梅压寒,以示十年寒窗,金榜题名;或镂刻由十字演化而来的符号,以求光照四极。
张村的古宅以景入情。走过牌坊弄,有一座苏州园林式的庭院,布局新颖。门窗镂雕,走廊鱼池,有入情之妙。围合之间,能窥世外方圆,得远古之巧。在这里,抱幽山,听林泉,闻花气,有说不尽的惬意。
此庭真有花鸟鱼虫的闲趣,古代文人骚客,时常聚于花园,或吟诗作画,或抚琴品茗,或饮酒消夏,抵暮才兴尽而回。
遑论张村的年华暗换。几度沧桑,化作晨照夕烟;几度沉浮,写就万变不穷的段章。弹丸之地的张村,竟建有九座祠堂。遥想当年戏班鱼贯进入祠堂唱戏的聒噪,族人祭祀大典的隆重,是一场怎样的繁华盛世?
张村因为有一条古道,通遂昌、丽水、浦城,而演绎了“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的烽烟往事。昔日的铁骑士兵,将弁役卒,过张村,烧祠堂。硝烟散去,有实力的张村人对祠堂屡毁屡修。
座落在张村山塘底的周氏宗祠,在风雨剥蚀中诠释了沧桑。它依地形层递而建。门楼蓄气谋势,飞檐挑角,前堂后厅庄严轩敞。祠堂内后天井空地上,建有周辰公及夫人杨氏墓,实属江山祠堂的一奇。清朝雍正年间,周氏建祠堂选址这里,保留了这座坟。
周氏祠堂因为杨氏墓的存在而显得更加荒败,因为时代的变迁,祠堂的作用已淡出历史,终究发出“门庭冷落鞍马稀”的末路之叹。祠堂曾经一度人迹稀少,重门深锁。门槛上的离离之草,任由枯荣。堂内夏起蛩音,秋发蝉声,也许只有它们的眼睛还能见得这份凋零。
然而文明的钟声给文化带来曙光,“器”的形而下终究成为形而上,张村人就像浪子回头金不换,对文化暂时的蒙昧终于昭然自明,张村人开始重新审视祠堂这一文化事象,出资大修周氏宗祠,宗祠成了张村尘缘未了的浮世绘。
轻缓绵软的雨,落在花叶上是琉璃珍珠衣;落在周氏祠堂上就成了缝缝补补的百衲图;落在工人的榔头上便成了一颗死死卡住梁架的螺钉。
黄氏宗祠始建于明朝正统年间,宗祠的东西前后四区都分布在中轴线上,占地2600多平方米。历史戏文、飞禽走兽、奇花异卉等木雕,在方寸之地,尽显栩栩如生的形态,这些镂刻在变幻之中,诉说着流年的隐语。
《汉书·艺文志》中说道:形法者,大举九州之势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
运用彩绘、雕刻或塑壁等手法是古人在建筑上对“形”的表达方法之一。黄氏宗祠雕刻的麒麟、凤凰、牛、马、羊等动物,在古代都归为阳,暗示着发达兴旺,阳气充足。水莲、池鱼为阴,用来镇火。这些雕刻,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与先民的生活意愿相连,堪称张村的艺术瑰宝。
黄氏祠堂最精湛的木雕艺术都集中在门楼上。门是保护生气的枢纽,古人说门“犹人之受气于口也,故大门名曰气口”。所以黄氏对祠堂的门面非常讲究。整座门楼就是一幅巨大的艺术品。
祠堂的木雕褪尽铅华,剩下的是流年镌刻、风描雨绘的萧萧画图。雕塑和壁画中的神像,并没有拯救庞大家族的衰落,乌托邦的神邸终是建筑体制上的一笔虚拟。哪怕青砖雕就的“暗八仙”融合道家“长生久视”的思想,也只是人们在巍峨的牌坊上凝望的一段历史————在皇帝“奉旨旌表”的牌坊背后是毛氏青灯下的郁郁一生。牌坊表达的内容在今天日渐式微,人们更多惊叹的是雕刻家精湛的技艺。
穿越张村颓废的建筑,回望杳如黄鹤的张村故人,打开清康熙江山县志、同治江山县志,里面记载了张村的8名进士,20多名举人,是他们在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中成就了名士风流,在“学而优则仕”中,成就了廊庙经纶。
张村人黄瑞,当过宜昌镇总兵,乌鲁木齐参将,还有潼关的副戎。书上记载他多臂力,善骑射,是清朝乾隆庚子恩科武状元,钦点一甲一名,赐金盔金甲,可见当时他的显赫地位。如今在他的状元府遗址里,仅存门前的一只雌狮了。
唇亡齿寒,雌雄双狮失去了昔日金刚怒目式的威仪,仅存的雌狮,忍受着爱侣粉身碎骨的痛楚,雌狮边上的一抹绿色纵然是安慰却也只是哀戚之声居多。
岁月沧桑多变,事与孤鸿去。张村发黄的历史就像一本线装书,可以收藏,可以解读,可以品评。随便打开哪一页,都有稠密的春雨,青灰的古墙,忧伤的天井,此时尘嚣和纷扰已渐远渐去,而你满心的欢喜,是在叙述的宏大的结构中邂逅了一张清圆的蜘蛛网,网上高举着“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
张村,一曲如歌行板,一个梦之行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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