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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俺不太擅长理论,而且上篇是在公司午饭时间仓促草就,所以有很多漏洞,蒙受了不少批评。今天是休息天,俺重新整理了一下,并将后文补足,一起发出来。也许仍旧有漏洞,还请大家指正。
在当代社会写诗词,当然是出于天性的爱好。其中或不免有附庸风雅的人,可他们既然选择了诗词来附庸,骨子里多少也应有些爱好的成分。不过,爱好归爱好,水平归水平。目前,作者和作品虽然为数众多,可水准却多半不咋的。所谓的高手名家,基本上还维持在互相欣赏互相知名的状态。这固然有其社会因素,可作者们也难辞其咎。于此,俺就自己的经验,总结出当代诗词创作的四大难关,诸君看后,若觉得有益,不妨一笑,若觉得无益,不妨一哂。有啥好的补充,也不妨拿出来探讨。
以上废话,以下正文:
一、格律关:
格律,只要不写律诗,本来也构不成难关。可实际上,目前有不少作者愣是被它给羁绊住了。平平仄仄固然不难遵守,可有些初学者,却整天打着颠覆格律的旗号来搅浑水。对于这批人,俺懒得多争论,只是一句话,格律并非唐人自虐式的发明,只不过是对前人经验的总结。如若不信,大可背诵一下“宛在水中央”“昔有霍家奴”等周汉古风。
关于格律,除了上面的颠覆者外,还出现了不少改革者。对于改革,俺向来是不反对的。可那些改革者的改革方案及其作品,却让俺不能不对之大加白眼。有的人提倡新韵,自然不错。可却老拿“情、声、同”一起压韵。有时甚至把“今、身”也一起捎带上,美其名曰:通叶。俺的国语说得不错,还会两三种方言,可无论俺用哪种语言,都读不出“今”和“同”的韵律感;还有些人,提倡发明新格律,搞出什么五句的格律诗,害得俺怎么念怎么别扭。俺估计多数读者都不会习惯这种单数句的格律诗。还号称是学什么湖广民歌“赶五句”。站在作者立场考虑,也着实合算。自己语言太罗嗦,用一首绝句表达不完,就再加上一句,还能博个改革的好名声,一举两得。
后来,俺又细读了一下改革者们的作品,才发现问题根本不只在格律上,无论语言、题材、韵味,改革者们似乎都没有掌握好。由此看来,所谓的格律改革恐怕也只是为了降低创作的难度。正如俺学唱歌的时候,很想把乐谱改革掉,只要跟着歌星哼上几句,也可以去参加歌唱大赛了。
对仗,算是格律中最难掌握的部分了。想要对得工稳,不难。长对短,绿对红,孺子对老翁,只要背熟了声律启蒙,工整,肯定不是难题。可问题在于,如果想在律诗中表达好自己的意思,不至于出现“舍弟江南死,家兄塞北亡”的笑话,这就必须灵活掌握对仗,即熟练运用流水对,借对,在使用对仗时不影响自己的描述,令全诗一气呵成。这一点,当代诗坛能做到的为数不多。因此,求新者往往选择古风和词,而以律诗知名的,却多半是保守拟古者。
至于章法,本不算格律问题。许多人没掌握好章法,其实就是被对仗给困死了。好不容易上下句对工了,哪还顾得了起承转合。俺认为章法的难度是被格律给连累的。所以,顺带提上一提。
二、语言关:
当代诗词最大的难关就是语言关。这或许是许多不甘心拟古的作者们共同的感受吧。传统诗词,用的是什么语言?有人说是文言,于是有了文言诗词一说,也就有了以文言来写“新诗”的偶像们。让“新诗”在晕人眼球的意象之外再加上绕人舌头的文言,这足以令绝大多数读者(包括学士、硕士、博士)叹为观止,敬而远之。
也有人说,传统诗词是古人用当时白话写的。还举出了“若个”“坐断”等白话词汇为证据。于是这些作者得意地用大量口水堆砌着作品,号称是给大众看的。他们或呼吁民主,或酬和应答,玩得个不亦乐乎。可他们的诗,却没有几个大众愿意去读。白话,本来是很松散的语言,怎么可能与严谨的格律诗嫁接好呢?
俺给诗的语言所下的定义是:“凝练的,有时代个性的语言”。记得《儒林外史》中,小无赖牛浦郎能读懂明人的诗词,却读不懂唐诗。这是由于明诗用的是明代的语言,离他更近些。由此可见,唐代到明清,社会发展虽然不快,可诗的语言还是随时代有一定变化的。何况,当今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如果语言脱离时代,是不可能表达好当代题材的。
可如果直接以当今口语写诗词,肯定会辞不达意。我们日常谈论一件琐事,一般就需要将近10分钟,写成记叙文也得有三四百个字。可近体诗给我们的空间往往只有几十个字。这时候,就必须要把繁琐的语言凝练化。而如何凝练语言,这就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了。
这种语言必须能够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记住了,语言只是表达的媒介,你想要表达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语言好看了,而自己的意思没表达好,一切都是白搭;
这种语言必须要舒缓,符合我们的阅读习惯。凝练的语言不是把繁琐的语言切短就行了的。譬如“哥罐嫂钗”这样的语言,读者虽然能读懂意思,可却是非常可笑的;
语言风格要流畅而稳重。既不能过于油滑,也不能给人文白相杂的感觉;
俺虽然不主张坚守所谓的诗家语,可有些语言毕竟还是不宜入诗的。有人将“硬说他娘睡了龙”、“真想他妈”之类的句子,用到诗词里,似乎就很难洗脱“专发怪语欺人”的嫌疑了。
就俺的阅读视野,网上几乎没有几个人能过语言关的。这完全得靠天生的语感。还要不断地加以锤炼。九成九的作者,就在这个关上卡住了。
三、取材关
对于多数新手来说,取材似乎不算什么难关。因为现在诗词不是显学,没人被逼着学诗。新手们不需要象小学生交作文一样,整天为编“扶老婆婆过马路”或“捡到钱包交公”之类的故事而伤脑筋。反正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来也会偷。”即使没读透唐诗,也不要紧,无论是《声律启蒙》还是流行歌词,都可以偷嘛。只要偷得工整,偷得象样,照样能磨练成网络高手。
可一旦成为“高手”,有了点名望,那么取材就是个大难关了。一来,原先肚子里就这么些典故,老是翻来覆去,今天“刘阮天台”明天“庄生晓梦”的,非但对不起读者,连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再有读书多点的,就挖空心思想整些僻典譬如“公孙牧猪”之类的来入诗,固然能令某些读者肃然起敬,可毕竟多数人还是不买帐的。就我看来,取材,正是当代诗词作者从写手迈向诗人的关键所在。
诗词的题材应该从哪里来?说来很简单!生活嘛!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题材的来源。凡是学过点文学概论的都知道这个基本原理。可当代生活怎么入诗?远离了轻罗小扇,画舫兰舟,我们整天为了生计在两点一线上庸庸碌碌的奔波。我们既没有游学仕宦的闲适,也没有西出阳关的豪情,于是,多数人白日梦式地临摹着古人的经历与感情,写出了与自我生活格格不入的典雅诗句,并悲凉地将之称为唐宋遗风。
也有些作者,不甘心跟着遗风拟古,所以提出了“发古人未发之机”的言论,这句话听起来不错,可细想想,却是可怜得很。有着五千年文化底蕴的中国诗人们,不能光宗耀祖也就罢了,竟然还拿着老祖宗们嚼了三千年的甘蔗,想再嚼出些新鲜的滋味,那也真是为难得很了。其实要新鲜也并非难事,唐朝的那位樊宗师不就编出了一些新鲜得连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古怪诗句,横行了诗坛两百年吗?我们的偶像诗人们有着樊宗师这样的老祖宗撑着,又有着“现代派哲理诗”这样的近亲助着,要搞些新鲜古怪的意境还算难事吗?不但意境可新,许多公案也可以翻新嘛!譬如古人骂秦桧是汉奸,我们就赞他是促进民族统一的功臣;古人赞岳飞是英雄,我们就骂他是为皇帝看家护院的走狗。反正怎么新鲜怎么整,怎么跳人眼球怎么整。当代社会是不怕名声坏,只怕不出名。
可惜的是,诗词作者们这么整下去,虽然也能出名,却离诗人更远了。史玉柱的“今年过节不收礼”也很出名,而且还合律,不过决不会有人认为他是诗人。诗词创作,不是广告策划,本不应以抢人眼球为第一目的。不能以真实生活为题材,我们就必然失去在真实社会中真实生活的读者。于是,我们只能在互相赞赏,互相推许中麻木地曲高和寡着。
对于很多不安心拟古又不愿意胡乱创新的作者来说,新闻大事是最容易入诗的。一次美伊战争,可以让一个作者写上几十首诗。反正,战争涂炭生灵,百姓兴亡皆苦,这是千古不变的主题。正好让大家借古讽今地发挥一下。只是,我们没有亲历战争的荣幸,面对着新闻报道发感想毕竟有些隔靴瘙痒,所发的议论也多半泛泛,很难将细节白描到位。
那么,我们真实面对的,琐碎而凌乱的生活,又能否入诗呢?为这个问题,许多人和俺争执过。俺很肯定的说,能,但是很难。首先,必须通过格律与语言这两大关,才有可能将当代题材以当代语言表达好;其次,对生活要有高度的敏感性和观察力。不敏感的人是做不了诗人的。看到城管野蛮砸摊,看到地铁卖报的小贩,也许别人无动于衷,而对于诗人,这就会触发一首新诗的诗兴;一张同桌的旧照片,一支张国荣演唱的旧情歌,也许别人只会怅然回忆,而对于诗人,这就会触发一首新词的灵感。而这些诗词能否为读者所接受,能否担当起振兴当代诗词的重任,那就只能由实践和时间来证明了。
四、意味关
俺不爱提意境、意象这些词,一来,西洋味浓了些,二来,这两个词现在也实在有些泛滥。一些学诗不到三天的小朋友也会说:“我写诗不爱讲格律,可我的句子很有意境。”所以在这里,俺只讲意味。一首诗,必须有些意味。让读者得到些审美意趣。或触动心事,或激发豪情,或得以消遣。否则,除了那些和你互相称赏的同类项,谁还会浪费时间品读你的诗?
许多高手爱把自己的作品打扮得深沉些,晦涩些。无论拟古还是创新,第一要做到的是别让读者一口气读顺它,总之,让人读得头晕脑涨,自愧才疏学浅,那就不得不佩服你了;也有些另类坚持走直白的道路,有时也能蹦达出不少新鲜有趣的句子,可惜,这些作品却多不耐嚼,初读有趣,读多了也就腻了。有人比之为四川麻辣烫,俺认为不合适。因为四川麻辣烫毕竟还是有些回味的。
俺向来认为,一首真正的好诗应该达到两个标准,一是,初读的时候要顺,要明白;二是,再读的时候要厚,要耐嚼。这两个标准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还真是不简单。这其中有作者的因素,也有读者的因素。
温柔敦厚与流利浑然本非互相矛盾,不能兼容的两个方面。可温柔敦厚需要的是底蕴功力,而流利浑然则更讲天分灵感。然而有天分灵感的人往往心气容易浮躁,很难潜心修炼出温柔敦厚的底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初学者在网上学诗词,虽然能得到更多的帮助,但是也容易受到浮躁气氛的渲染而流于油滑或晦涩。就算有些天分,也很难修炼成正果了。
然而,即使有温柔敦厚而且流利浑然的诗,也未必是每个读者都能接受,都能理解的。有些读者,一读到流利浑然的作品,则不会花什么的心思去思考其中还有什么内涵(当然,绝大多数是没有内涵的),这样势必会对作品作出不公允的评价,而将之归入直白一类。
俺在诗词创作中,一般要求以白描和修辞来表现主题,尽量避免涩典和叙述。还曾经借鉴过欧亨利小说的手法,想让作品多一些趣味性,可这样做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一不小心,失去分寸,就会沦为肤浅的打油调侃。
综上所述,俺觉得当代诗词的创作现状不容乐观。曾经和一位朋友论及几位网络名家,乃曰:“某某造语、某某造境、某某造情、某某造油,某某造忿。然此数子,皆离不得一个造字,即闭门造车的造字。”诚然,真实是一切艺术的生命。如果不能在继承古代文化精神的基础上,结合当代社会的生活经历,以赤子心抒发自己真实的生活感受,那么,即使成为当代名家,也永远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