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读得越细,就会越来越感受到真实与神坛上的那个诸葛亮
反差太大。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为什么二千年来中国有过无数聪明的知
识分子,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在诸葛亮的问题上说问实话。其实原因很简单
:诸葛亮已经稳稳地端踞在神坛上了!历代知识分子只能对他仰视和信奉
。
诸葛亮是如何登上神坛的呢?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原因,分析其中奥秘
,等于将分析整个中国封建社会的思想演变史,不能不说是一个浩大的工
程。但是,诸葛亮本人政治表演术、政治包装术,不能不说是原因之一。
本人对诸葛亮的表演技巧主要归纳为3个“两人”:
1、说的和做的如同两人。(如以“严法治蜀”为名,行打击政敌之实
,详见下文。)
2、同一件事情上前后言行如同两人。(如诸葛亮先是称李严“部分如
流、趋舍罔置,正方性也”,后来又指责“尚为小惠,安身求名,无忧国
事。”随意推翻自己过去的言论,可谓政治斗争中的便宜之举。)
3、刘备在世时与刘备死后所做所为如果两人。(如曾对刘大耳说,刘
禅“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夸得连刘备自己都不太相信。而刘备一
死,刘禅就成了“富于春秋,朱紫难辩”。)
因此,在有限的时间内,本文只能选取诸葛亮一生中的某些细节,通
过对诸葛亮的政治表演术的研究,试图还大家一个卸妆的诸葛亮??
(一)天才初显
诸葛亮显然是一个有远大政治报负的人。出山之前,按陈寿的客观记
载,明明是“每自比管钟、乐毅”,而《出师表》中,却虚伪地称自己“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一般不细心研读历史的人,不容易
发现这种心口不一的强烈反差。三国史读得越多,越能发现诸葛亮表里不
一、心口不一的地方实在太多,这便是本人将这一组贴子定名为“诸葛亮
的政治表演术”的最主要原因。
而以这种强烈反差为切入点,我们同时可以看出诸葛亮在其早年已显
出不凡的政治才能:
在汉末的乱世,没有任何人能预言天下将归属何人。投身任何一个军
阀集团,都同时面临着成王成寇的双重命运。于是很多人便随意地将自己
的命运付之于未知的筹码,其原因可能是知遇之恩,可能是正义感使然,
可能是利益的权衡,甚至可能是某种惯性作用。而诸葛亮是不会把自己的
政治前途轻易地交给任何人,他天才地选择了刘备,迈出了“光昭将来,
刊载不朽”的第一步。其所做所为出于以极其天才的考虑:看中刘备可靠
的政治旗帜。
拒抗住了一时名利的诱惑,投身前景并不光明的刘备,这说明诸葛亮
比别人有远见,他追求的不是一生一世的功名显赫,更不是所从属政治集
团的整体“事业”,而是“光昭将来,刊载不朽”万世美名。这种选择方
式,如不加以分析,很容易为他的“表演”所迷惑,以为是一种“汉祚”
的大公无私,实际上,这才是貌似大公的大私,远比追求个人物质利益的
“自私”更加“自私”。
同时,他也看中了刘备人才匮乏的现状将给自己提供无比广阔的发展
空间。对待东吴的拉拢,他巧妙地回答:“孙将军可谓人物,然观其度,
能贤亮而不尽亮,吾是以不留。”这几句巧妙的对答,加上以《三国演义
》为标志的三国俗文化给人们造成的神化诸葛亮的思维定势,使人们往往
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孙权器量小,所以不能充分发挥诸葛亮的才能。这种论
断显然是幼稚且无意义的。孙吴不能“尽亮”真正原因,用现在的话讲,
就是“好位子都叫别人占了”。
面对更为人才充盈的曹魏,诸葛亮则更是“立场坚定”。入蜀后,他
曾为投魏的好友徐庶和石韬叹息道:“魏殊多士邪?何彼二人不见用乎?
”一生一世具备一种表演紧张的诸葛亮,偶然有这么一个间隙“真情”流
露,便立刻暴露了自己“宁为鸡首,无为牛后。”的真实思想。他为早年
好友的“不见用”而遗憾,这种感情应该是真实的。但显然他更多地是庆
幸,自己没有“伦落”到一个“多士”的势力集团,因而成为一个三等帝
国的一支独秀。看到诸葛亮这一瞬息的真情流露,不仕吴的问题还需要更
多解释吗?
(二)“严法”的背后
曾有人根据三国志上关于诸葛亮“严法”的记载,断定诸葛亮“以法
治国”,蜀汉是“法治化国家”。这显然是象牙塔中的书生之论。
“法治”是近代资本的产物,在中国封建社会,在毫无法治传统的中
国,不论“严治”还是“宽治”都永远是地主阶级的政治斗争策略。“宽
治”则是掌握政权的地主阶级集团收买另一个地主阶级集团的法宝,而“
严治”作用一个掌握政权的地主阶级集团用来打击另一个地主阶级集团的
工具,是掌握政权的政客打击其它政客的工具。
诸葛亮的“以严治蜀”也是同样,它是诸葛亮用来打击益州土著集团
,维护荆州集团统治权的工具,是用来打击持有不同政见者,维持诸葛亮
一手遮天专权统治的工具。诸葛亮的“严法”恰恰是“人治”而不是“法
治”。
擅权心烈的诸葛亮,不仅大权独揽,连小权都不肯松手,仗责五十以
上都有亲自过问,他绝对不允许朝臣们对自己稍有不顺从。通过其绝妙的
政治表演术,诸葛亮不仅排除了异已,而且为自己邀买来“刑法虽峻而无
怨者”的美名。人们为了论证这一点,常常以诸葛亮的几个主要政敌的被
废为例,如廖立、李严之被黜,习凿齿称之为“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镜至
明而丑者无怒”,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蜀国官修历史的缝隙,看到诸葛亮
如果把自己化装成“水镜”的。
首先是李严。李严最终的失败,是自己运粮不济,派人假传圣命,让
诸葛亮退兵,而自己又装不知道这件事,最后诸葛亮拿出前后书信,李严
只能认栽。从这一件事看,似乎李严罪当不赦,诸葛亮明镜高悬,对犯法
高官毫不留情。但从史料上一个个细节来分析,诸葛亮就再也演饰不了他
一开始便对李严所抱有强烈的忌恨之心:
如李严被黜是建兴九年,在此之前的建兴五年,李严还是位置仅次于
诸葛亮的顾命大臣,而诸葛亮在《前出师表》中,赞扬了一大群力朝臣,
而对李严这位地位仅此于他的重臣却只字未提。看来《前出师表》真是诸
葛亮的“心声”!再会表演的人,也总会有一时放松,吐露心声,这使我
们得以历史的真实。
再如,诸葛亮曾称李严“部分如流、趋舍罔置,正方性也”;而到李
严犯事,又说“尚为小惠,安身求名,无忧国事。”(见《李严传》)如
此前后不一的言辞,让我们体会到了诸葛亮的“机巧”不是说着玩的。千
百年来,又有何人注意到这一尊神??诸葛亮常常随意推翻他本人过去的
言论。
诸葛亮与李严对立的原因无须要多论:两个权力欲都很强的政客碰到
一起,无论如何避免不了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李严是刘备钦定的第二号
托孤圃臣,而对诸葛亮这样一个无论权力欲和表现欲都极强的政治家来说
,他根本不需要副手。于是诸葛亮处心积虑地压制李严,消除李严的兵权
,外放到江州,大行冷洛排挤。而最后似乎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李
严一念之差,亲自把错误送到诸葛亮面前。
而廖立的获罪完全是祸从口出。只因为当着李邵、蒋琬等诸葛亮嫡系
的面,批评了刘备不把精力用于取汉中而于孙吴争荆州的战略错误,指责
关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而后又对向朗、文恭、王连等朝臣。李邵
、蒋琬自然把这种“重要信息”报告了诸葛亮,诸葛亮正好有了借口,于
是以“诽谤先帝,疵毁众臣”的罪名把廖立废为平民。从中国几千封建历
史我们可以得知:制造“文字狱”,从某人言论观点中寻找罪名,是官场
斗争最普遍最有效的方法之一;而凡是由言论定罪者,几乎全部是政治斗
争的牺牲品。自然,廖立的牺牲只是千百万“文字狱”囚客中微不足道的
一个,而绝非所谓诸葛亮“法度严明”的体现。
此外,史学家有时候也会通过比较间接的方式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
《廖立传》有云,廖立“自谓才名为诸葛亮之二”。这下我们就恍然大悟
了:廖立不仅自视甚高,自称“诸葛亮第二”,而且才名冠于蜀中,受到
蜀人普遍称赞。惹怒的诸葛亮的原因恰在其中。
而彭(羡?)(字永年),似乎史官一时疏漏,便真情明达。这个彭
永年刘备很喜欢他,“以为奇”,而诸葛亮“虽外接待(羡?),而内不
能善,屡密言先主……”(见《彭(羡?)传》陈寿讲的再明白不过:诸
葛亮心里不接受这个人,但表面上对人家好,暗地里在先主面前说人家坏
话。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大概是所有“天才政治家”的拿手好戏。而
诽谤的内容呢?是“心志广大,难可安保”。简直和刘备在孙权面前说周
瑜的坏话差不多,挑不出实际性的错误,就指责别人是“野心家”。
由诸葛亮的言行不一、口是心非,我们看出,诸葛亮对待政敌,是早
有准备,时时留心,别人一时说错了会么话,犯了什么错,就抓住时机,
施加政治打击,致其于死地。而这些政敌在诸葛亮平时的排挤下,要么如
廖立、彭(羡?),心情压抑,时不时发些牢骚,就被告密者利用(而在
诸葛亮的政治高压下,必然产生大批的告密者);要么如李严,犯了一点
小错,害怕诸葛亮借机整自己,只好铤而走险,于是更被诸葛亮抓住把柄
。而从表象上看,似乎是诸葛亮法度严明,“恶无纤不贬”。诸葛亮的政
治表演术可谓高妙!
(三)从《出师表》看潜台词
古人说,读《出师表》不落泪者为不忠。这一句话,便剥夺了读书人
的思想自由。
《出师表》作为中国文学的名篇,被历朝历代列入启蒙课本中,我们
中国人都被要求在没有丝毫判断能力的年龄背熟了《出师表》,按照老师
教授的意思理解《出师表》。所以,很少有人细究《出师表》中一些微妙
的东西。
本人认为,《出师表》有丰富的含义,既是诸葛亮控制刘禅的手段之
一,也是诸葛亮心声的流露;是诸葛亮面对蜀国政坛全体观众的一场表演
,也是能从“字缝”中洞见其中潜台词的珍贵脚本。
《出师表》中使用率最高的一个词是“先帝”。在全760字中,“先帝
”竟有13个之多。正文第一个词就是“先帝”,最前面几句话中,几乎句
句都有“先帝”。诸葛亮把“先帝”挂在嘴边上,随时提醒刘禅,你老子
说了:“汝与丞相从事,事之若父”。通过打这张万无一失的“先帝牌”
,诸葛亮才能独揽蜀汉军政,“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除“先帝”外,出师表中另外两个出现最词是“宜”和“不宜”。“
……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
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
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
也。”全然一副爸爸教训儿子的口气,看来诸葛亮“相父”当得确实理直
气壮。
而最能体现诸葛亮的大权独揽的还是这句话:“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如此霸道的言辞,何忠之有?恐怕连被人称为“奸佞”的曹操,都说
不出这样露骨的话来?
诸葛亮反反复复地教育刘禅要“亲贤臣,远小人”。而且在《出师表
》中列举了几位“贤臣”,如侍中、侍郎郭攸之、费依、董允等,以及将
军向宠。这些人“忠心”与否暂且不论,但都是在整个三国史中名气不大
,可见能力最多为中流。所谓“贤臣”,必须是德才兼备,按照这个标准
,上面这些中资之才很难称为一流“贤臣”。但为什么诸葛亮要提这几个
人呢?很难不令人怀疑诸葛亮不是在拢络亲信。
而诸葛亮不仅要刘禅“亲”这些人,甚至明目张目地要求刘禅听这些
人的话。“侍中、侍郎郭攸之、费依、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
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
,必得裨补阙漏,有所广益。”进一步分析,我们可以从《三中志》中了
解这些人的底细:董允,本是刘禅身边的“太子舍人”、“洗马”出身,
诸葛亮亲自提拔,成为嫡系,将其“迁为待中,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
兵”,掌管御林军。
向宠,诸葛亮“老同学”向朗的侄子(所以诸葛亮把作为“重点推荐
对象”,不是与前面三位放在一起,而是单独拿出来称赞),当时也是“
典宿卫兵”。
让一个皇帝“事无大小”都要向由诸葛亮安插在身边的、掌握大内兵
权的近臣们请示汇报,“悉以咨之”,听上去似乎已经不是我们大家熟悉
的那个诸葛亮了,到是更象一位篡逆之臣。
而诸葛亮《出师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显然是配合第一次北伐所做
的意识形态攻势。《出师表》作为“政府行文”、“红头文件”,肯定要
将一系列政治信号传达给朝臣们。诸葛亮的北伐是顶着益州土著集团和刘
璋东州集团的压力进行的,他要借《出师表》来告诉朝臣们,他已经控制
了刘后主,不听他的是没有好结果的。
不过,诸葛亮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
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复之言,则责攸之、依、允等之咎
,以彰其慢。”为了北伐,为了向政治上的对立面证面他有“讨贼兴复”
的能力,诸葛亮不得不立下了“军令状”,而且郭攸之、费依、董允等也
成了和他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爱诸葛亮的人,常常被诸葛亮第一次北伐
失败后“挥泪折马谡”、自贬三级而感激涕零。实际上,诸葛亮是已经立
了“军令状”;是乘着南征的胜利,意气风发、满怀信心地去北伐的;是
做了无数铺垫、虚张了无数声势而北伐的。北伐浅尝则败,最下不来台的
是诸葛亮自己。而诸葛亮请罚的结果只是名义上贬为“右将军”,实际上
还是“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也许,换一个角度说,凡仁人志士,读
《出师表》真的应该落泪。是为一个情愿守着一尊神像,而不敢正视自己
历史的民族而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