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
顾炳鑫:《屈原天问图》
一
古代的中国,天空是青色的。幽幽苍冥,皇天后土,便是天下。
中国幅员如此辽阔,山岭纵横,河道分蘖,南北古代掌管钱米的官员行走在泥泞的道路,连绵千里的山脉接着天宇。他们轻车匹马,风餐露宿,行囊中带着纸墨,粮斛,足迹南到岭南,东到大海,西出秦岭和函谷关。
天下粮仓,钱米为贵,中国历代的气候与天象紧密相连。面对青天,古代的天文官沐浴焚香,披星戴月的翻阅文牍书卷,磨墨挥毫,几案上星图,关于气象,灾情,汛情的卷轴公
文堆积如山。
读完中国历代星空图,灾害史,历代州府赈灾数据,你才能读懂这青天的意思。厚厚的文牍堆叠在罗盘下面,尘埃落满墨砚,白发青灯之下,古人宽大的衣袍拂去圭表上的墨痕。
水无定势,道无常形,中国古代赈灾的历史,同样是波澜壮阔,石破天惊。辽阔的大地上奔走着黄皮肤的剑客,紫黑衣的游侠,采撷药草的术士,还有翻山越岭,风尘仆仆的朝廷钱粮官员奔赴灾区。根据天文官的统计分析籍贯、丁口、姓名、年龄、田宅、资产,以及地方官员的汇集数据,然后就是指定赈济灾民的对策。
天下九州,夏禹时期,大禹铸造九鼎图,六合之间,是古代的城池,村落,田野,天下子民。中国幅员辽阔,车马辐辏,星落如雨,府志中记载的风暴,潮灾、地震、疾疫、火灾,先秦至明清历代水、旱、潮、震、虫、火、疫灾等灾情的记载密密麻麻,是相当惊人的。历代官方文献统计的赈灾情形记载了古人关于天象与星空的终极思考。
二
苍天在上,举头三尺有神明。历代赈灾的历史都是值得书写的。
古代的赈灾钱粮车队排成长长的队伍,或盘旋,或呈燕尾阵,或呈之字形,慢慢的穿过河道,山谷,押运官更是心急如焚。这么长的车队,翻山越岭,要经受暴雨,烈日,到达赈济的地
方往往都已是身心憔悴,疲劳不堪。而这样的车队却总是能这样艰难的慢慢的走着,驶过山道,转过山梁。天灾不会停息,车队的车轮也不会停止转动。就这样,翻开书,几千年的历史朝代的山乡,你总是能不经意间与这些钱粮车队相遇。或去衮州,或辗转山东,洛阳,这种泥泞而沉重的路途,考验的是这个国家的耐心和韧性。
古代灾害名目种类繁多,地震,水灾,旱灾,蝗灾,疫病,暴雪。汉代延熹八年京师地震,延平元年,司隶,衮,豫,徐,冀,并六州洪灾,顺帝永建四年,饥荒,水灾并发;汉代的灾害分类统计数据写满纸帛,密集度和破坏程度更是为国家赈济带
来巨大的麻烦。
“天子布德行惠,命有司发仓禀,赐贫穷,开府库,出币帛”,这是历代天灾时期,赈济灾民的一般方式。
汉代的赈灾,以赈济钱米为主,到了宋代徽晋苏浙,闽粤赣广汉代兴修水利及仓储建设,和灾后赈济才趋于完善。宋元佑28年,一次发放赈灾用粮452万斛(每斛合5斗)。古代赈灾,救济、调粟、养恤、安辑、蠲缓,形式多样,不同时期亦有不同的特定对策。东汉赈灾政策,有以灾后赈济及假民公田为中心的紧急对策和以兴修水利及仓储建设为主要内容的长期对策。
宋代董渭说:“赈济者,用义仓米施及老、幼、残疾、孤、贫等人,米不足,或的、散钱与之,即用库银籴豆麦菽粟之类,亦可。……救荒有赈济、赈粜、赈贷三者,名既不同,用各有体。”
翻开中国的历史,历代行程的赈灾思想和苍天这个词语紧密相连,不可分割。明清以后,为弱者提供院内救济的居养机构较为普遍,如明朝朱元璋于洪武三年,命令全国州县普设惠民药局,此外还设置栖流所、养济院等,给贫困病疾者以救济。唐代的民间志怪小说,也记载了地震,惊雷,风暴,这些灾害现象。
汉代的天文官,跋山涉水,他们按照星空的样式绘制天下河流,州郡的地形图。地形图与州府郡县的农业分布,历年的灾荒,流民的文献记载都是掌管国家盐铁,钱米的官员赈灾之时的主要参考。有了浑仪,他们对天时,灾害,人民生存的理解又有了新的发现。这种古代朴素的赈灾思想,透露出民为贵,仁义安民的思想。妇孺老小,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是古人的政策出发点。
三
问天,是指古代天文官或者术士观察天象,分析星图,占卜问卦,祈求天下九州雨水充沛,天下太平。
古代的皇帝五色土祭天之前,就是占问天时。
读过汉唐时期的历法书,古代的星空图纸帛斑斓,水纹横生,交错蔓生的笔迹描摹的是苍茫的星空。在古人的时空观念里,天是世界的终极,茫茫苍穹,天有九道,四海之内,地有九州。落下闳的浑仪依稀让我们看到了古代浩渺的苍空,那玄远神秘的一面。
古代的星空之下,九州方圆,尺规寸土,中国古代的马车,货币,文字,建筑都与苍天有着渊源。天圆地方,古人抬头望见云彩,星辰,文武百官穿着五彩缤纷的衣服,向天叩首,祭拜。
历代官府州志留下的公文数据说明,天下之大,治理之难,超出了想象。中国古代社会以农业立国,耕种收成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天时,气候。灾荒之年,气候干旱,作物歉收,辽阔的大地上,青衣的百姓朝天而拜,衣襟上沾满了青色的泥土,三五叩首,祈求雨水的降临。
古人的生活中,天是神秘的,仁爱的,公正的。天下九州的河道纵横交错,山脉起伏连绵。天空如棋局,黑底白字,纸墨飘香,古雅淡朴的色彩,像是古代天空中的云彩。
中国古代天文理论家在讨论天人之间的关系讲究一脉相生。古人疏浚河道,修筑城池,修订历法,编算历书历谱印制颁发,充分重视天时与耕种,吉凶问卜之间的关系。
古人注重天时,中国也是最早使用计时器的国家之一。日晷、漏刻,唐代天文钟,宋代水运仪象台、元代大明殿灯漏等大都与天文仪器合而为一。日晷由铜制的指针和石制的圆盘组成。铜制的指针叫做“晷针”,垂直地穿过圆盘中心,起着圭表中立竿的作用,因此,晷针又叫“表”,石制的圆盘叫做“晷面”,安放在石台上,呈南高北低,使晷面平行于天赤道面。
除了更为人所熟悉的日晷,沙漏之外,古代的浑仪,是更为神秘而特别的一种天文仪器。
汉代天文家落下闳是汉代浑天说的创始人之一,他亲自制造了一架符合他浑天观点的观测仪器,即浑仪。“浑仪”和“浑象”是浑天说这一宇宙理论的物理模型。落下闳的古典天文学理论、仪器、计算和测量方法为我们理解汉代天文学的真相提供了绝佳的角度。
汉代天文家张衡在《灵宪》序文中一开始就写到了制造浑仪的依据。尽管古人对天地的看法,这种表达是抽象,玄虚的,但是古代天文官寥寥几笔,却清晰的写出了悠悠苍冥之下,天地人之间的渊流。
“昔在先王,将步天路。用定灵轨,寻绪本元。先准之于浑体,是为正仪立度”。
古代的浑仪,这神奇的天文仪器,它的出现和发明是为了正确的理解天人之间那种法度,自然。西出函谷关,车不方轨,马不并辔。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古人登高望远,观察天象,他们相信天象与国家命运,气势有关。天下,这个词语,它是指古代中国灿烂夜空之下的方圆大地。阅读这些古老的地图,你会看到中国农业史上那些惊人的天灾,比如:洪水,干旱,蝗灾,暴雪。而雨雪,蝗灾,干旱,这些灾害天气与百姓的生存,国家法度,规仪紧密相关。在国家的版图上,都用朱笔圈连起来,由专职的官员整理,分析,评议。
四
祭天,是中国古代国家祈求繁荣昌盛,五谷丰登的一种仪式。
古人奉天时,守地利,古代天子或诸侯在农历岁首于郊外举行籍田礼时祭祀。
苍天在上,公元前1125年,周成王将都城从丰京迁移到洛邑之前,第一件事情便是问天。古人视野中的天宇是神圣的,古人观测天象,分理水路,春耕播种,祈求甘霖,他们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雨水从青色的天空降临到四野的河道,马路,街衢,水田,古人的衣食住行都是和这神秘的天遥遥呼应。
天似穹庐,茫茫四野,青色山脉绵延到大海,辽阔的大地上,天文官和满朝文武官员都为赈济粮米的事情而忧愁满怀。历朝历代的官员都在这片土地上有一套完整的祭天规程和繁杂的仪式。古代的天子在冬至日祭天,祈求风调雨顺。因为古人认为天属阳地为阴.祭天之坛当属阳性,以应“干天”之“丙火”方位之说,象征着古代传统文化思想中的阳数天象而确定的。
古人注重耕织时节的选择,观天象,祭神氏,光从天空照临四方大地,雨露从鸿蒙之际而降,他们的生活在辽阔的大地上,或晴耕雨读,厉兵秣马,或仰天长叹,一身青云。
“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色,征为五声(《左传.昭公元年》)”,禾苗是青色,苍天是青色,古人文献记载的三垣二十八星宿,在中国传统天文学宇宙观念中,历法授时,天象观测,春耕祈雨,是处于一个循环的世界。历代国家都将天时,农商,耕织,水利,治理作为发展的根基。“天行不信,不能成岁;地行不信,草木不大。春之德风;风不信,其华不盛,华不盛,则果实不生。夏之德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不肥,则长遂不精。秋之德雨,雨不信,其谷不坚,谷不坚,则五种不成。冬之德寒,寒不信,其地不刚,地不刚,则冻闭不开。天地之大,四时之化,而犹不能以不信成物,又况乎人事?君臣不信,则百姓诽谤,社稷不宁(《吕氏春秋.贵信》)。”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中国古代的赈灾与救济,都是与头顶上的皇皇青天紧密相关。雨水洒落在青色的山脊上,古代的天文官夜观天象,测算星辰黄道,季节周期,耕种吉日。天将甘霖,史书记载了古人对来自浩渺苍天的敬畏之情。皇帝奉天旨意管理国家,天下子民择天时而耕种,这样一年的春耕才能有吉祥的节气时日。古代的天文官劳碌一生,就是为了谋得这一天时而耗尽心血。
汉代的大司农,专掌国家仓廪或劝课农桑,多种租税赋敛都由大司农收取。在灾荒之年,掌管钱帛的官员还必须迅速的对天灾做出反应,制作赈济灾区的策案。古代交通落后,山南水北,复原如此辽阔的中国,赈灾一事是国家头等大事。从京城到河南,山东,岭南,绵延几千里的大地上,运输赈灾钱粮的车轮滚滚,黄土地上奔走的是衣袍脏旧的朝廷官员。古代生产力落后,祸乱相承,灾荒连年,这就需要灾荒之年,从征伐,文书,到生活日用,掌管御用纸、墨、笔等物的守宫令、掌管刀剑弩机等物的尚方令、掌管衣物的御府令,一切国家力量都会被动员起来。
春秋时期的《周礼》记载的关于中国古代赈济思想成为理解这种关系的线索。“大司徒以保息六券万民,其保息六券是: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日赈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这种养恤思想对中国古代的救灾政策和措施影响颇大。这是古代赈灾与救济思想的萌芽时期,这也许就是理解古代国家神学政治与灾荒危机年代的主要入手点了。
皇权之上,是悠悠苍穹,而恩泽大地的甘霖就是灾年的鱼米。妇孺老幼皆能得其所养,这是中国古代所有朝代的终极政治理想。
五
天变,是指古人所说的天裂,天鸣,久阴,昼晦。
读过古代的星空图,浩如烟海,茫茫一片云雾,好像怎么都看不透,摸不清。深夜披衣起来读书,总是能在灯光中看到那春秋时期的游侠,纵横家,为国事奔波忙碌的官员披星戴月在中国古代泥泞的大地上,赶着马车,披着袍子,翻山越岭的身影。
古代皇家天学机构的负责人及其属吏都是政府官员,他们对如此辽阔的国家版图的理解都带着一种敬畏和虔诚。中国版图辽阔,赈济灾区的钱粮往往是水陆并发,十万火急,朝廷直接任命人员派遣督促粮草,各州郡县统筹调集钱粮;国家幅员辽阔,复杂的自然地理环境,政治社会因素,国家赈济已是疲于奔命。
1609年,伽利略制作了一架口径4.2厘米,长约1.2米的望远镜。近代科学在欧洲崛起与耶稣会传教团在中国的活动大体同时1634年,在徐光启的主持下《崇祯历书》修编完成。崇祯帝授权徐光启组织历局,重新编历,而读着历代赈灾史,揣摩着测算星图的古代天文官的札记,渐渐的有一种浮沉不定坐立不安的感觉。
时光倏然过去,已经是千年之后了。
古人说,天下的道路千千万,我常在夜读的瞬间,想起这古代地图上的的民居,城市,村落,山谷,河道,丘陵,山岗,它们的标记都是简洁,清晰的。赈济百姓的钱粮车队在山路上慢慢的行走,翻过一座有一座山,趟过一条有一条河流。那种互助互济、患难相恤的精神,让我感觉到我们这个民族的韧性与耐心,那份沉重与襟怀。
放下书卷,常常想到古代策马风驰电掣来往于南北大地的赈济粮队,那浩浩荡荡的长阵。穿着宽大的衣袍,戴着五彩的峨冠,衣带飘扬的天文官乘坐云雷纹的马车,遍访九州,询问灾情,绘制图表。汉代或者唐宋的天文官,他们跟随赈济灾民的车队,探查灾区,风餐露宿,在灯光下渐行渐远......
(初稿:08.02.26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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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0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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