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公式化写作
我以前写过一个帖子，谈论小说的分野。我个人的阅读体验是：福楼拜之前，小说以叙述为己任。与其说是NOVEL，不如说是STORY。但是福楼拜之后，小说就不再是纯粹的
叙述体裁了。有了更多对小说本体以及技术化的讨论余地。而福楼拜恰巧是这两个阶段的分野。
实话说我对于福楼拜之后的作家们感情一般。那些批判现实主义后期的人物和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们的东西明显不如雨果夏多布里昂巴尔
扎克们的文字华丽好看。我一直倾向于认为从莎士比亚到雨果这数百年时间的主流写作带有史诗化特质。那时的语言远没到20世纪作家们无限复制本体的精微、确切与繁复，但是有着令我这样低层次读者愉悦的美丽。当然这也许来源于我国最杰
出的老一代翻译家们都从事于那一阶段文学作品的翻译。福楼拜是那个时代最后一个还带有老式风度的作家。我的意思是，从他以后，小说的技术化处理，就开始成为前台工程了。
巴尔扎克无疑比福楼拜更早感知到了小说的技术化问题，但是那些规律隐埋在他庞杂浩大的铺陈之下，使我惊悚于小说叙述本身，于是我无法鞭辟就里。雨果从《欧纳尼》开始，就始终以古典主义为基，而后挥发出他从希腊悲剧中学到的感性精神，发扬光大着他堂皇而华美的文句。所以我认为雨果是一个语言大师，是小说史上最伟大的史诗家之一——乔伊斯的史诗化过于艰涩了，比之于雨果——但是他不是一个小说技术家。也许因为这个，我独爱雨果。
莫泊桑的短篇精制极多，我在对他的阅读中领会到了鳞爪的筋络，小说的技术浮光掠影的断片式出现。但是我总觉得他还是停留在了老屠夫的范畴。他的小说带着老式的典雅，而且明晰。但是语言的力量依然是老式的。素描式的描写是他最动人的所在，但是并未更进一步的突破。他是一个完成者，不是一个继续者。
我前段时间重读《包法利夫人》的时候，感觉到这本书可以用作一个小说的范本来读。就象我以前读余华和纳博科夫一样。比之于早先的巴尔扎克和比他更晚的托尔斯泰急于剖析时代的写作目的，福楼拜的小说显然写得更接近小说文本本身。《包法利夫人》是一部清澈简约的书。小说的架构，小说的模式，小说的可能性在他的叙述中得以实现。相对单薄的——比之于雨果和巴尔扎克——社会因素，使这本书显得单纯许多。节奏流动的平和。文本渗透的宁静。即是如此。
福楼拜的小说给我的启示就是：他确实在进行着一种节奏徐缓的类公式化写作。当然，依然带着老式法国人批判现实的作风，但是他显然已经开始离开叙述本身，在着意的谈论小说的结构、语言、以及一些更技术化的东西。虽然他没有具体阐述出来，但是我在阅读着他时，依然发觉那些脉络和公式，在他淡定的语言下，清晰可见。
PS：手头的《包法利夫人》是李健吾先生翻译的版本。似乎所有优秀的外文译本，都来自于我们杰出的诗人、剧作者和散文作家们。
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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