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兰州喝醉
■海杰
西北偏西,就是兰州。
我的几个搞传媒的朋友说,对于兰州,你只有跑到外面,最好远一些的地方,才感觉到他的好。他们说完这些话,吃了几次羊肉面片,就又走了,而我逐渐变得心乱如麻。
我看过从兰州出去的摄影记者王轶庶拍的一张关于兰州的图片,上面是几个坐在栏杆上闲谝的少年,灰扑扑的眼睛像是写满了无所事事,又象是贾樟柯电影里的某个镜头,充满了叙述的平淡与忧伤。
在这个城市里呆得久了,就有一种恐慌感,那就是不知道将要去何方。
我通常把自己尊称为“小市民”,为了归属感,这样好让内心变得自足起来,一个人通常把自己跟一个城市联系起来是很不容易的,就像兰州的女人们总认为永昌路是自己的路,而心里总是感觉到一些牵强,我的想法也是一样。我在写的每一篇文章后面都要注上兰州,在电子邮件的后面注上兰州,它在我的潜意识中,好像要比时间重要,在所有东西虚假的时候,我的兰州不虚假。
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南关住,每天晚上都要出来逛逛,天气太冷,只好又匆匆回去。我有一个朋友,总喜欢在午夜出来逛,他说,只有这时候,才可以真正了解兰州,他说,你瞧瞧那些捡破烂的,充满了叹息。而我在一段时间,为了过得更好,经常在午夜奔波,而且有一段时间,心情只有在酒吧里安放,因此我熟悉了甘南路,这样的心情放久了,就会产生忧伤。我已经深有感触,曾经在一个大雪飘扬的夜晚,我打电话给深圳的朋友,我只说了一句“兰州下雪了”,就泣不成声。这样的时候,我总在想,兰州啊,摇摆不定的兰州,美丽的伤花怒放的兰州。
我又回到那个长满桃树的安宁,这好像不是个坏事,傍晚,有人打电话喝酒,我就出去了,是黄河啤酒,一喝就是两扎,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坐了四个小时,先是说论坛上有没有新作品,论坛上出什么事了没有,经过的女孩和女人都很漂亮,很攒劲,然后就开始说,朋友们走了,在外地混,还不错,时常打电话来,说着说着就来劲,再喝,说我们喜欢的报纸版面被撤了,换上了广告,说黄河边老人公园的戏班子,说事事如江湖,兰州的地价太贵,怎么也买不起一套房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年龄,别人这个年龄都浮出来了,而我们,哎,忧伤渐渐围了上来。
那样的夜晚,先醉的肯定是我,因为听到这样的事情和我感知的一样,让人总有了叙述和阐释的理由。这样的镜头持续不断,最后,一起喝酒的朋友,越来越少,他们去了远方,走的时候,又喝了一场酒,喝醉了就哭,哭完后,连夜走了。我们都记着这样的情绪,他们说走的时候,一下就走了。
后来,那些朋友经常打电话来,说兰州好,但你应该出来走走。我知道他们要说好,还有别的,但我身在这里,却是别样的滋味,很可能这种滋味,他们早已忘记。
还有朋友说,还是喜欢在兰州一起喝酒的日子,这边总觉得不爽。
最后,一个朋友一接上电话,就直奔主题:你都快呆了八年了,抗战都完了,你咋还不走呢?
遇到这样的尴尬,我通常打趣说,我要把兰州喝醉。
兰州,把我失态的神情忘却,只留下幻梦。
我已经习惯于在这座临水的城市里穿来穿去,但好像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故事与疼痛都与洪浊的水无关,与牛肉面无关,而是与几个人有关,与一次喝酒有关,与一次出走有关。
前不久,看了作家素素的一篇谈布拉格的文章,说,布拉格是一个适合到别处去追念去阐释的城市,我的潜台词是,兰州可能就是好多从兰州出去的人心中的布拉格,或者正在成为许多人心中的布拉格。
在这个人们高兴的时候,就往酒吧跑,烦了也往酒吧跑,而闲了就往黄河边跑的城市,我用足够的心情把它装进我的纸张。
时间是凌晨两点,我用同样的颜色注明,写于兰州。
2004年3月24日晚写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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