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场飘飘洒洒的雪,把他和你引进了一段绿水青山似的时光。
那时,你正怀着一份烦躁、迷茫的心情,独坐在冬日的夜里,为少女的你编织着浪漫而忧郁的故事。窗外斜飘的雪花透着亮,宿舍内昏暗的灯光泛着黄,你手托着下巴,端详着镜子中清纯的面孔。
叩门声响,他走进房间,顶着一头的雪花,带着户外清新的空气,身上那件军绿大衣使他看起来高大魁伟。一个莫名的震颤,经过你年轻的心底,你的眸子闪出了光亮,你的呼吸变得短促,你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你对自己的走样既羞恼又莫名其妙。
他是作为“猎人”来的,猎取的目标就是你,但是你当时却浑然不觉。
于是你和他领略了这个冬夜――白雪飞扬的校园和脚踩雪地的吱吱声。你始终害羞、胆怯、不安、不知所措,但只觉得骤然间,心里眼里有了一个海阔天空的世界。你还不曾跨过千山万水,心中却已哼唱着:“走出户外,让我们看云去。”虽然天幕深沉,云是看不到的。
回到宿舍,爬上角落的架子床,头落在枕头上,你不停地辗转。黑暗中,头顶上那片水泥楼板,被你无数次拼出的图像已变得模糊,于是,你在心里试图拼出另一个图像,却只有轮廓,缺少细部。你想,这个冬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不再独坐守候?意味着你将走出自己的天地?意味着你要迎接纷繁的世界?你又拿起镜子,朦胧的形象告诉你的也只是一片朦胧。
从那个冬夜起,晚风常常把他送到你的面前。你似乎已经陶醉于这种和睦,你说话注意了字斟句酌;你穿衣讲究了色调协调;你走路也在自审步态是否优雅。你还煞有介事,装作老谋深算,拿起扑克牌为他算命:你将很富有,但是你出手很慢;你不满意你目前的职业,三十五岁后你将另辟新径。说到婚姻,你恶作剧地笑着说:你始终钟情于一个女孩儿,但她却不是你的妻子。他大笑着说他不相信这套“鬼话”。你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这些最好是“鬼话”。
他是从多少条岔道向你狂奔来的哦,你不知道。你只感觉他向你奔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你看不清楚他的真实面容。你影影绰绰看到的,也只是他奔跑的身影。你试图为他制造一次定格,却是力不从心。你无可奈何,只有一次次构想他的画面,随心所欲地增添不同的色块:时而明快,时而深沉,时而光彩夺目,时而黯然失色。你每添一笔,都在对自己说,这才是真实的的他。
你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相遇,你们走在了相同的道路上,你们仍然不能并肩前行,每往前走一步,你们都是在擦肩而过呦。
于是,你走在他向你狂奔的路上展示你自己,他只顾狂奔仿佛并不留意。你又向他诉说着你自己,他也仿佛充耳不闻。你委屈地哭了,泪珠挂在腮边已经冰凉冰凉,他走近你,抹去泪珠,却仰面朝天,此时正是春雨绵绵。
从此,你时常无缘由地烦躁,无缘由地抱怨,无缘由地流泪,对着镜子,你还无缘由地苦笑。终于有一天,你抓住他短暂的间歇,迫不及待地对他大吼:我不是个好女孩儿。接着又为自己脸上涂上了均匀的灰色。他头一次专心地凝视着你,不解、疑惑、伤感。他试图努力擦去、抹掉你脸上的灰暗。你已后悔,却坚持让自己愈加的黯然。“不该拒绝阳光的问候。”他的话说出来,你固执地不去接,看着它摔落在柏油路上。待公共汽车缓缓地将他带走,你才俯身去拾取落地的碎片。然而却已无处找寻。空虚向你袭来,一首低婉的歌酽酽地反复唱着,直钻到你的心里:
“春夏秋冬一切好像不会更改,但就在你我不经意之中,最美好的已失落……”
你把那面镜子扔出了窗外,你发誓不再见到那里面的你,你说你恨透了你自己。
自然,他又走在了另外的空间,另外的岔道上。
那天,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你简直难以置信。阳光照耀着那个女子款款而来,微风吹开了她风衣的下摆,神态优雅而端庄。你尽量想象这美好后面的沧桑,而你看到的只是自然、娴静和胸有成竹。
路上的行人带着苍白,从你身边飘飘忽忽而来,飘飘忽忽而去,这份自然、娴静和胸有成竹冲击着你的心灵和无崖的时光。
再次见到他,你已走出梦境,带着千疮百孔。你的手指不由得触到了往昔的经络,而他就像你无法扔掉的另一面镜子,清晰地站在你的面前。你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曾经的你:敏感、幼稚、固执、井底之蛙。毫无结果的日子缓慢又迅速地移动,你似乎已经步入了苍老,却仍有太多的空白。
他知道吗?你委屈的时候依然流泪,但泪珠不再挂在腮边而是落在心里;他知道吗?你常扮着自信、美好姿态在办公室、在各种聚会、在朋友圈子,快乐得像只鸟儿,心底却很少有一方的宁静;他知道吗?你不再用扑克牌为别人算命,因为你害怕一言即灵,而面对着你自己纵横交错的手纹,深刻与肤浅之间,你无法找出合适的解释;他知道吗?你终于调出了最恰当的色彩,不是为他,而是为你自己画出了一个真实的悲惨形象。他还将再次专心凝视你吗?去同游抑郁的梦境?
然而,在记忆尚未穿透厚重的隔膜时,夜幕降落了,万物恍惚之间黯淡了。
你独自行走在夜幕下空空洞洞的世界里。
一切都飘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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