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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那一年

1楼
haocnric 发表于:2009/7/6 15:49:50

我相信,回忆是老年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在时间这只无形的容器里,他们的懵懂、青涩、激情、艰辛和辉煌都沉淀于最底部,现实的物事飞速奔流,无法与之掺和,将来的时间掐指可数,惟一值得计较的是将死之际的遗嘱或死掉之后的仪式,这些都远不及忆往昔来得英雄豪迈,来得有意思。他们三五一群,用轻描淡写的语调谈论那些郑重/其事,苍老的声音相互交叠,混合,重构起泛黄的流金岁月,他们唏嘘感叹,容光焕发:那一年,两百斤担子,几十里路;那一年,吃玉米糊,造田修路;那一年,五叔和老虎……在现实的光影里,那些消逝近百年的时间无限延展,任意抽取一件往事,陈年随即立体膨胀――那一年,很长很长。
  
  置身他们的谈论,我仿佛回到了他们的那些年,共同参与了他们的那些事,深感幸福和沧桑。阿公去世之前的每个正月,我都能听到他对壮年往事的追叙。有一年春末,他在割田旁草,一只手拽着已割的茅草,另一只手飞快地挥动,闪亮的草刀掠过草丛的声音让他产生了成就感,他越干越起劲,每一小片将割的草丛都给他添加一份力量,挥动的手臂因此产生了加速度,割草的沙沙声越来越响,眼看就要割完整片田旁草,突然“嗤”的一声,草刀像棉花一样软了一下――“像棉花一样软了一下,草刀”阿公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了出来,钻进草帽,取下一看,草帽上竟卡着个蛇头。你看看,蛇报起仇来多少厉害!幸亏戴着个草帽,要不然钻进头里,搞都不搞不出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然后,他列举蛇头钻进头里搞不出来的事实,除了哪个村的什么名字,细节一概模糊。我不得不朝他的头顶看了又看,感觉那上面有个蛇头般大小的洞,很想走过去拨开头发验证一下,终于不敢,但渐渐觉得自己的头顶薄薄的,很容易钻出洞来。
  
  后来,常年割草落下的风湿病将他的双腿肿成长萝卜,再也不能去割草了,他只能拄着一根粗柴,艰难地在村子里走动,与人谈论割草之类的事情,风湿病人潮红的脸颊越加通红。因为年纪太小,我对他的死记忆模糊,他将死之际带着怎样的表情更难以回忆。如今仔细回想,也只能得出如下结论:活在割草的岁月里,死在割草的回忆里,割草的每一年,都很长很长。他死得缓慢而快速。
  
  阿公死后,一个叫张根鹅的老女人身世逐渐明朗。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她是阿公的老婆,我的阿婆。老公的死给她腾出了一大块时间,供她追忆、谈论自己的陈年往事。她平静地讲述自己童养媳的经历,辗转了多少地方,嫁了几个老公,生下多少孩子,男的几个,女的几个,死掉几个,怎样的死法。每次讲述都试图翻新一下,但每次那些往事都固执地回到千篇一律的情节走向上,继续千篇一律地发展。从她的追述里,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是多么偶然:她经历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我诞生主干上的分支,稍有偏离,便不再有我或不是现在这个我。我们之间隔着一代,但我们一无所阻,阿婆的那一年一年也是我的一年一年,我在她的经历里便早已孕育,而诞生则十分偶然。
  
  阿婆死在她人生中最后一次骨折里。在看牛回来的途中,这个小脚老女人被牛群挤下高坎,跌进五米多高的屋后沟里,胯骨粉碎性骨折。从此,她便迅速衰老,衰老成将死之人应有的体态和表情,颧骨高耸,头发稀少而蓬乱,躺在床上,薄薄的一小片,仿佛她体内所有的汁液连同那些经历都已抽干,只剩下粉碎的骨片和异常黑圆的眼珠。房梁上挂着的那顶白色橡胶帽已蒙上一层了灰,只有三个红色漆字异常刺眼:张根鹅--一个将死之人的生命标签,而她闪亮的陈年终将尘封。
  
  我想,偶然于世的我也许会有偶然于世的下一代,当我的生命不可挽回地跌进老年惟剩回忆的日子里,我只愿一个人默默回忆,阿公的那一年,阿婆的那一年,我自己的那些年,所有的温暖和沧桑,我只想一个人去回想和抚摸,然后迅速死去。我的一下代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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