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太纷杂，太喧闹，太清冷。风夹着雨，雨裹着尘，把个“秋高气爽”的神话硬生生塞回书本里，成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真得的令人惆怅、扼腕、痛惜的一个美丽虚幻的词语。
这个秋天，湿气深重，太阳稀薄，尘色渐深，一种狰狞而又悲壮的墨色将世界笼罩其中。
偶尔有阳光的时候，会坐在院子里，感受一小隙温暖的传说，那些粘乎乎的冰冷的湿气，隔着衣物带给我一种粘稠的无法驱散的凉意。
一次换季中习惯的咳嗽，渐渐延续，加长，每天每夜，不想停歇，若许多的折子戏，连着一起上演在秋天的舞台上，没有开始，没有结局，甚至过程都是悲悲喜喜不甚连贯的故事。药物已形同虚设，而意志依旧激昂，从来没有那次咳嗽，可以持续这么长时间，当这样的被侵袭渐渐习惯了后，我竟然在无奈中包容了它，收留了它，接纳了它，而使它顺利成章地成为我身体的一分子。
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希望在某一天，某一瞬间它的离开，在这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我甚至已经想不起谁，想不起一些事情，我认真地咳嗽，一心一意地咳嗽，并在这些咳嗽中感受到身体发出的长久的沙哑之声，没有谁，可能代替这场咳嗽给我的最亲近的疼痛，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这场咳嗽停下来，我在咳嗽中，看见玻璃上的呵气，寂寞地流下来，模糊着整幢屋子的视线。
有些东西是不可或缺的，比如我们身体中的器官，比如，我们的健康。可是，咳嗽，在我四十年的生命里，渐渐成为本我中不可剔除的一部分，它在每个季节的起初或结尾，都会无比亲密地靠近我，拥抱我，然后给我偷懒的理由，显然，这个理由不具最强的说服力的，特别是对于已经习惯我在咳嗽中走来走去的家人，它已在岁月中形同虚设，他们不会以为，这是一次意外或者其他际遇，习惯在他们与我，与我的咳嗽中间，有时候，如果我默默地睡着了，他们会奇怪我的安静。某种意义上，我跟咳嗽是同体，呼吸，命运，存在或者消失。我的沉默，居然就是咳嗽的沉默。
子青在他的文章中写道，这个秋天，他咳嗽了五声。五声，让他想起五件值得记忆的事情，而我，在这场咳嗽中，已经无法去想念一些人了，那些人，与我的咳嗽比起来，愈来愈遥远不可触摸。没有谁，在年久日深的今天，会如咳嗽般吸附我身，教我念念不忘或者日日相思，也没有一份感情，可以如此长久地陪伴下来，让我亲近它抚摸它怀念它，我在咳嗽声中，唯一想念和盼望的，是一场雪，一场可以教我的咳嗽停下来休息一会的大雪，比起我来，它太累了。
遗憾的是，预报里没有提到雪的事情，看来，我和我的咳嗽还得呆在一起。我喝很烫的开水的时候，咳嗽也止了一小会，透过杯子，我居然看见咳嗽很生气很委屈的样子，我不禁笑起来，于是咳嗽也笑起来，一时间我的眼里全是模糊的液体，这些液体，是我身体里的东西，它们与咳嗽一样，存在，并无法排除出局。
它是否就那样情愿安睡在我的身体里呢？这个问题，有时我会问它一个白天或者黑夜，我们咳嗽着，从白天的秋雨里开始，一直结束在寒夜的深处，温暖一点点从后半夜的被子里挤进我的身体里，我感觉那缕温暖，自脚心向上，一直蔓延到我的喉间，我知道，我们该睡了，该休息一下，以一颗安然的心，去盼望一下明天的好日子。于是，咳嗽也好脾气地睡着了。这是一场无梦无歌的旅程，因为怀抱咳嗽，而使这场旅程异常安稳。
我不知道，这场旅程的终点，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样的境况下出现，但我知道，在我跟咳嗽相伴的这个秋天之后，是一个不短的冬天，在冬天，会有美丽的雪花，一片片地安抚我的身体，安抚此刻的窘迫和忐忑，而春天里开的花，夏天里落下的雨，以及秋天里唤醒咳嗽的风们，会在不久后的将来，再次让我感受到期待的美好，和现世清晰的真实。人生，也不过许多声咳嗽串联起来的折子戏，有点痛，有点沙哑，每场有每场的惊喜，每场有每场的故事，我们，不过客串的角色，偶尔，在锣繁鼓密的瞬间，演一出悲欢而已。
转自：
http://www.21p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