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沉重丈夫
幸亏我在那一刹那没有动摇，否则我这个可爱的小女儿恐怕早已不能出生于人世了……
我的丈夫是个几代单传的独生子，按照乡村的宗族观念，他必须要肩负起传宗接代的家族重任，也就是说他这一代必须要
生一个儿子出来，可是按照现行的计划生育政策，每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因此丈夫、婆婆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就给予了深切的重望。等到孩子近三个月的时候，我们给孩子做了一次B超，因为丈夫、婆婆听人家说，三个月看的最准，所以我们就等着这个时
刻的到来。检查的结果令大家大失所望。
我记得很清楚，从医院出来，丈夫就好象浑身的筋骨被人撤掉的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和情绪。
“你们说，是做还是留，如果是做，我很快就给你们做了，你们拿注意。”丈夫的当医生的表哥说。
丈夫满脸灰色的望着我。
我则别转头望着河中飘荡着的那只小船，心潮起伏。是啊，婆婆有这种心思也不为错。我的婆婆和公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当我的丈夫三岁的时候，公公开车到山西去拉煤，不幸伤于车祸，还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
那时，丈夫才三岁。临死公公拉着婆婆的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一定要看护好我们的儿子，为我们王家留一条根脉，拜托你了……”婆婆含泪将公公埋葬后，就勇敢地承担起了为王家家族传宗接代的重任。为了照顾好王家的根脉，她从25岁守寡一直到现在的50多岁。她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承载了丈夫最终的遗言。好容易等到我们结婚，她想自己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没想到，她牺牲自己的一生换来的不是为王家传宗接代的 孙子，而是一个终将嫁给人家做老婆的孙女，婆婆的心绝望而沉重。丈夫也是满脸愁云，讪讪的表情。他为自己感到羞愧，他觉得自己欠婆婆的太多，他感到对不起母亲，也愧对家族。他的心情矛盾而痛苦。
“做了吧？！“迟疑半天丈夫喃喃自语道，望望我，望望婆婆，好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请求别人的原谅。
我抬头望着天空，看到河边杨树上飘落的叶子，感到一种被剥离母体的疼痛，泪水在我的眼中团团打转。是啊 ，丈夫痛苦，婆婆痛苦，可孩子有什么罪，她甚至连观望这个世界一眼都没有，就要被人为地夭折吗？这太残酷了，太不公平了！
“不，不行！”我不看丈夫，也不看婆婆，缓缓而坚决地回答。
大哥脸色讪讪的，说“你们商量，你们商量……”
这样孩子的命就保了下来。丈夫的心中却也因此埋下了病根。
可孩子不管丈夫愿意与否，不管我们夫妻之间怎样不和，怎样争吵，依然美丽着，聪明着、懂事着、成长着。
记得孩子四岁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丈夫还在外边喝酒没有回来，我当时肚子疼的要命，就弯腰爬在床沿上支撑着，孩子一会用小手拍拍我的后背，一会又揉揉我的前胸，边忙活，边问“妈妈，还疼吗？爸爸快回来了，爸爸回来就好了。”一会看爸爸不回来，又安慰我“妈妈，别怕，有我呢！我把哪个疼给你赶跑。”边说边用一双小脚狠劲地跺着地，望着她握紧的小拳头和涨的通红的小脸，听着她那稚气的声音，我好哭又好笑。
有一次，丈夫在听到婆婆哀叹后继无人后，摔着门子走进来，张口骂我们“都是他*的白吃！都给我滚！”我气愤不过，就与他争吵起来，丈夫性急之下，一下把我推倒在地，朝我抡起巴掌，5岁的女儿在一边看着，哭着求他：“爸爸，别打妈妈了，你看妈妈都动不了了，你别打了，接着又劝我，妈妈，那个 滚在那里放着呀 ？ 告诉我，我去拿给爸爸……”边说边伸出小手捂着我的屁股，试图档住丈夫踢过来的一脚，结果那一脚把她的小手踢的肿了好多天，可孩子总是安慰我说：”妈妈，我不疼。“并故意装出一个笑脸，挥挥手说”你看，一点不疼……”我抱着女儿，泣不成声，女儿啊 ， 你何止是妈妈的小棉袄啊！
不管婆婆、丈夫如何不喜欢她，如何给她脸色看，女儿从没有计较过，她以她少有的率真、善良，爱着婆婆，爱着丈夫。在饭桌上，她的第一碗饭总是端给奶奶、爸爸，看到爸爸酒喝多了，赶紧爬在床上给他捶背，在学校老师跟她讲了吸烟的害处后，她就耐心地讲给爸爸听，悄悄地把爸爸的烟藏起来。……她不仅在家里做的很好，在学校一直是三好学生，她参加作文竞赛，获得一等奖，他画的岳母刺字画获得了省少儿书画比赛二等奖……她以自己的努力，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从去年春节开始，我突然发现她喜欢要零钱了，她把一角角的钱很小心地保存在自己的存钱罐里。2月18日早晨，丈夫由于昨天帮工太累了，早上起床很晚，等他收拾好去上班的时候，发现衣服口袋了里有一件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个信封，里面放着一个崭新的电话本，还有女儿写的几句话。
“爸：
今天是你的生日，昨天我无意中看见你的电话本很旧了，我没用压岁钱，把一角一角的零钱存起来，给你买了一个电话本，希望你能喜欢，不要说我乱花钱。再送你五个漂亮的书签，是我自己做的。你以后看书就不用折书角了。……”
丈夫手里托着那几个女儿自己亲手做的彩色书签，不仅哽咽。
是啊 ，当我 重新审视我们的 生活的时候，我深深感到，有时候，其实我们成人远没有孩子们的勇敢与坚毅。女儿虽小，可她在不被人承认的情境下，依然努力，依然执着，她活的率真、善良，坦荡、宽容，所以她能以自己的行为和成绩征服别人，证明自己的存在。而丈夫和婆婆却在世俗的重压下，活的沉重、活的辛苦，活的顾虑。他就象一个贪婪的旅人，一路拾将过去，把该要的，不该要的，不加选择统统装入背囊，耗费了自己的体力，羁绊了自己的脚步，在重压下窒息而委琐。
其实，生活着是幸福的，生活着也是辛苦的，它意味着你必须冲破羁绊，打碎枷锁，生生不息，奋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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