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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灌水]莲藕:爬伏、延伸或生长

1楼
haocnric 发表于:2009/7/16 7:02:26
莲藕:爬伏、延伸或生长


经冬后的水田里,到处都是荒疏的气息。腐烂的污泥纠集着残留的草叶,一两丛枯荷的败茎倒卧在浊水中。脚步过处,紫绿色的水泡汩汩冒出。田野的颜色、声音、味道、状态都是颓废的,是大片的愁绪笼罩。一些生命似乎走到了尽头,遁入了幽暗。曾经那样盎然而勃发的绿色田园,破败如斯,让瞬间生出一丝宿命的体验。也许,你可以避开这种肃杀的气氛,去别处寻找明亮、鲜活。事物有时就是这样,衰败并不都是坏事。我知道有人喜欢颓废之美:几株枯荷,潦草地倒卧水面,竟然成了一幅好画。而“枯荷”两字,写来也觉诗意。“荷花仙子”的身后还能留得诗画在,总有几分清雅之举。就好像李清照,人老珠黄色相衰时,纸哀艳的词却幽幽地散发暗香。譬如此刻,当我走近入冬后的荷塘时,总会想到莲藕——莲的另一种生命形态。此刻它正躲在泥土下,也许正偷偷注视着我呢。你若是要从破败中去发现鲜活的生命之根——这个过程,必须具备耐心和眼光——藕就是这样一种让你在哀怨、孤寂里生发出渴望、幸福的植物。
   我们站在污泥里,一种叫扁叉的工具扒开腐熟已久的土壤。一丁点嫩黄黄的莲芽,精巧地从藕节上拱出来,朝泥土上伸展——莲芽的表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毛,象极了雏鸟刚从蛋壳内奋力爬出时的憨态。轻轻地,小心地,你别伤了它,顺着一个芽儿,四通八达的藕节在土层里蜿蜒曲折地爬行着。挖藕的人看见嫩芽,开头沉郁的情绪会变得逐渐明亮起来。当整个一大盘龙蛇错节般的藕都裸露在眼前时,内心就会填满喜悦。出自泥土的莲藕有一丝淡淡的、清新的,如婴儿身上特有的奶腥味。我们小心地把藕从泥土里托起,就象托着一个熟睡的婴孩。为了保护好藕节上的嫩芽,以利于移栽后的成活率,挖藕时,必须小心地、一节一节地把枝枝杈杈完整地寻找出来。藕节松脆,稍有不慎,就会折断。所以,对待藕,除了弯腰屈腿,用最低微的姿势同它接触,别无它法。这是一种对人的耐力和细致程度极为考验的劳作。往往忙碌完一天,腰身就像断裂似的疼痛难忍。或许有好些人不明白,荷花满塘,一年年自然繁衍生长,干吗要挖藕?其实,江西广昌、石城两地的“通心白莲”,就是依靠移植种藕才能获得高产的,否则,仅靠自然繁殖,花少,莲籽也小,效益就差了不少。所以,这样的荷塘并非完全是用来欣赏的。
   二十年前,钱戳湾大片的水田都是白莲的生长地。北面的蛤蟆形有我家的几分藕种田。这是一块上好的水田,土壤疏松、肥沃。夏季长出来的莲子颗粒饱满,收获后卖了个好价钱。所以,秋天霜降以后,我每天都会跑到藕种田边,长时间地注视着秋荷零落的田地。我似乎听得到藕节在泥土之下爬行的声音。为了防备猪和牛在田里乱踏乱刨,我不敢松懈对这些藕种的看护,甚至砍来些蒺藜做成篱笆,把田地四周围了一圈。第二年三月,清明刚过,白莲的移栽期一到,我就拿了工具——一把挖藕的铲子,一把扁叉,走进了守望一秋一冬的藕种地里。嫩绿的草叶已经覆盖了泥土,去年的残荷茎叶横卧在地面,烂泥塘慵懒地瘫在面前,泥水中松软沁凉。三月的风带着潮湿的气味拂着脸颊,远处山岙里响起鹧鸪的叫声,隔了老远传来,那声音也是湿漉漉的。我屈着双腿,弯着腰身,把泥土一层层刨开。田里的污泥不时地溅起到我的身上、脸上,朦胧的水影里,照见我模糊的面容。我半蹲半趴在松软齐膝的烂泥中,手脚像只大虾一般伸张着,而莲藕却躲在土里,你得耐心、细致地把一寸寸藕节找寻出来,让它裸露在天日下。一整天过去,我的姿势基本上没有变化,像一只大虾。季节不等人,干这活我速度慢。除非是挖掘出一棵完整的莲藕,我才能停下双手,直起身子,抬起头,望望天色。这时的我两眼迷离,任凭三月的风吹着满头的乱发,耳边是一阵阵鹧鸪的啼声急促地响起,间或几声犁田的牛哞撕开湿腻腻的空气。我的肩背麻酥酥的,尾椎骨开始隐隐作痛。我满是污泥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依旧站在烂泥中,深深地吸一口。蓝色的烟雾飘散在四周的空气里,看远山的轮廓也是烟雨迷蒙的。山色依旧清瘦,大地还处于蛰伏状态,绿色的盛宴尚未在此间铺陈开来,原野依旧显得空寂、孤独,站立烂泥当中的我感觉到时光缓慢地从指节间流过,而村庄横在远处,空蒙而静默。我感受到了时间的折磨——那种无声的、缓慢的而又清晰的痛。都说莲花高雅、洁净,暗香盈盈,但莲藕的命运却如此地不堪面对。我感觉得到:自己就像一节脆弱的藕,被泥土深埋掉了。
   那年的我,刚从一所乡村中学回家——作为一个初三年级的代课老师,面对着遥遥无期的转正指标,加上年轻气盛,看不惯领导的一些作派,尤其是学校把正式教师和临时顶编人员分得清清楚楚,明明我们几个代课教师合力教了两个毕业班,一举摘掉了延续多年的中考上线零纪录,把学校的中考排名由以前的倒数第三,拉升到了全县的前三名。你想想,全县一共二十五所中学,我们这些并非科班出身的“老代”,能够带出这样的班级,平时付出了多少汗水?临到嘉奖时,却被校领导和一些“大教师”抢了功劳。不仅如此,因为暑假没去领导家里帮忙劳动,开学时,几个倒霉的临时人员无一例外地被免去了毕业班的任课资格,改为教低年级杂课。一气之下,我们集体离开了那所学校,各谋生路了。一个除了种地什么门路也找不到的人,只能站在这片烂泥田里。那时年轻,总以为自己怀才不遇,世道不公,结果,不仅害了自己,其实也害了别人。事后听说,由于我们不负责任的举动,学校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教师,连续几届的中考都剃了“光头”,又回到了先前的原点。当然,这里面的原因不仅仅是走了我们几个人这样简单,但是,主要还是这个原因。当年从我手里考取的几个学生,如今有些是县里的部门领导,说起当年的事,都深感惋惜。我站在那块烂泥田里,整整一个春天,都是在一种孤寂、无助的劳作中度过的。有时候,隔着一块田垄,我看见同村的老金低头忙活得不亦乐乎,不像我,郁郁寡欢,身单力薄,竟会暗自羡慕他。事实上,我并非是个不爱劳动的人,只是天性里的不安分,令我始终对自己的命运耿耿于怀,难以释然。有那么几年,嗅着春天里的莲藕气息,我不甘心地想像自己此生就是藕的化身。何时能够熬到春暖花开,从土里拔节,迎风而立,做一株香气袭人的荷?那时的我并无自信。腐烂,抑或生长,是要足够勇气的。后来的十多年,我又一次抛下了土地,走往他乡。从此间逃离,我原本只想印证一个事实:我能否换一个环境,像藕一般移植自己,在适合的土壤开出一朵莲花。
  
   我延伸了自己,真的像三月里的莲藕,等来了一次异地的挖掘和生长。
   今年的早春,早已疏离了土地、疏远了藕的我返回到村庄,重新走近了多年前我侍弄过的那几块莲田。天气很好,阳光和暖,远山飘着淡淡的云雾,庄严的山川添了几丝妩媚。田园如昨日一般模样,并无多大的改变。我种过的地已经属于别人家的了。听邻居讲,种这些地的人是山里来的老周,这些年一直由他侍弄着。站在那块先前的藕种田边,我发现老周也把这块地留着了藕种田。残败的荷叶下面,绿草已然萌发,我又一次感觉到了盘根错节的藕躺在土里,它能否觉察出我的临近?一块地,一块静默地等待着耕耘期的地,死亡在上,生长在下。从死亡的枯荷追问下去,就遭遇到绿草和莲藕的勃勃生机。生与死,竟在此际交融错杂。生死之间,只是隔了一层泥土,若近若远,有形无形。我在风光丽日的田头拍了张照片,内心竟又觉得可笑:这么微妙的生死场面,怎么可能在我的小小相机里储存得下?


转自: http://www.ic37.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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