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写作与群体写作
张祈
写下这个题目的起缘是不久前作家韩少功对文坛上的某些“空转”写作现象提出的批评。
在《个性》一文中,韩少功先生卓有远见和深度地指出,信息重复和信息低劣是当下很多小说的通病。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鸡零狗碎,家长里短,再加点男盗女娼,贪官污吏,重复调情……这些人们通过日常闲谈和新闻小报早已熟知腻味的内容,小说再拿来挤眉弄眼绘声绘色炒一遍,无疑是“叙事的空转”。 同时,他还认为某些小说大量充斥自恋、冷漠、偏执、贪婪、淫邪……几乎成了恶俗思想和情绪的垃圾场,里面并没有真正的艺术。对于一些作家所张扬的“个性写作”,韩少功先生则认为由于其写作水平低下,并没有什么创见和探索,因此认为这些作品是很难有所谓的“个性”和品质的。
写作是一个人的事,这一点人所共知,因此提什么“个性写作”的确显得有点无聊。因此,无论就文坛的现状,还是对出版界将一些劣作的不着边际吹捧和“克隆式”跟风,笔者也是非常厌恶的。不过,就当前文坛看,虽然真正的个性或者个体写作不多见,但有种现象却是很有趣的,那就是“群体写作”。
对于“群体写作”这一说法,笔者也是经过了一番斟酌。首先,这种写作不是由于某种文学纲领而集结的诗人作家,很多情况下只是“某种气味”的相投或者是“师出同门”或者干脆是“哥们姐们”,因此不能算是“流派写作”;其次,由于这些写作者虽然有时会生活在某一城市或者地区,有时却也并非完全如此,有的是以刊物为龙头,有的是以网站为据点,有的以发表和出版为标志,因此“地域性写作”的提法也不够准确——如果说群体写作有特征的话,那就是对外来事物的排斥和自尊自大,以及没有艺术原则的团体保护和当遇到学术批评时的一哄而上,换句话说,“群体写作”就是文坛上的“圈地主义”和“小霸权主义”。
如果具体些说,群体式写作一般由以下几个类型。一种叫做“蚂蚁寄居”型,其标志是某团体一般有一个在文坛上较有影响的人物,下面则是一干人马,可能其首领的写作水平还比较高,而其下者则鱼目混珠矣;另一种则是“互相吹捧”型。其表现方式为,如果A有对B和C的吹捧文章,那么在C处同样可以看到对A和B的高调拍马,“不管是北京、西安、天津、哈尔滨,因为曾经睡过同一张床,所以我们就是一路人。”第三类则是共生共荣型。也许某些写作者的倾向并不相同,但只是为了给人一个“欣欣向荣”的样子,因此,组成一个船帮码头,让往来客人必须正目注视。其最主要的表现是,在某个刊物上的“共同亮相”和在某本书中的“几人同行”。
群体写作的形成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写作者对自身的不自信,不敢独立在文坛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二是由于先有的群体已经形成了某种资源垄断,后来者没有办法,只好委屈求全,投靠到某个山头“落草为寇”;第三是由于某种共同利益或者个人利益的驱使,简单地说就是互相利用。
群体写作能给文学带来什么?这是大可怀疑的。因为无论诗歌也好,还是小说散文也好,其最杰出者都是个体写作者。真正的诗人和作家是不屑也不愿用“群体写作”这一招数的,在世界文坛,卡夫卡、博尔赫斯、狄金森、普罗斯特、海明威、布罗茨基等,无一不是特立独行的侠客;就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无论是北岛、昌耀、海子,还是鲁迅、路遥、沈从文、郁达夫,他们都是很少进入某个圈子,或者有意离开某个圈子,甚至多数是被圈子写作者攻击的对象。只是有意味的是,孤独者自然可以企及伟大,而寄生者只能被时光湮没。
当然,我们反对群体写作,提倡个体写作,并不等于诗人和作家们不要友谊,不要共同和支持和鼓励。但是首先这种结合是要站在真正的艺术原则的立场上,是一种从内心而发的诚挚和敬意,而不会像“群体写作”中的某些人今天“和好”明日“翻脸”;互相的肯定也是必要的,只是在文章中不要吹得过于不着边际,吹得连吹捧者自己也不相信;坚持几个人的团结也无不可,只是胸怀要宽大,不要与自己不合者就视其为敌,更不要因为别人写的好就认为别人挡了自己的道,甚至人家死后也不放弃对其的攻击。
“群体写作”是当前文学创作与交流中最大的毒瘤。但愿有更多明智的作家诗人退出这种与自己的声誉和成长都无益的小圈子,走到更广阔的世界中来。要知道,我们的写作并非是为了别人,我们的写作也绝非为了某些小团体,我们的写作也绝不仅仅是为了发表,只有当你的双脚坚实地踩在大地上,你的呼吸和心跳在和更多的人在一起,你的目光穿越深蓝的苍穹和夜空的繁星时,你也许才能看到那美丽的圣殿;也只有你的艺术观念不再为任何人、任何风向或者任何利益所驱动,忍住孤独和寂寞,一心向着纯洁、快乐和自由奔跑时,你才有可能遇到明澈的溪流或者红色的朝霞。
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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