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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灌水]乡村少年之《静静的顿河》

1楼
haocnric 发表于:2009/10/8 15:37:05
乡村少年之《静静的顿河》
  
   “割到那丛树棵子跟前,我把镰刀砸一砸,”格利高里心里想道,接着就感觉到镰刀砍着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弯下腰一看:脚底下有一只小野鸭正吱吱叫着,一瘸一拐地朝草丛里钻去。在做窝的小坑旁边还有一只小野鸭,已经被镰刀砍成了两半,其余的小鸭都啾啾叫着,四面散开,钻进了草丛。格利高里把砍成两半的小鸭放在手掌上。脱壳才几天的棕黄色小鸭的绒毛里还冒着热气,那张着的扁扁小嘴上还带着粉红色的血泡,小小的眼睛顽皮地眯缝者,还很热乎的小爪子轻轻哆嗦着……
   这是肖洛霍夫的小说《静静的顿河》中的一节。之所以开头即提到《静静的顿河》,是因为我至今难忘第一次读到这本书的情景,以及无处不在的精妙而准确的生动描写。
   确切的说,《静静的顿河》是我第一本完整阅读的外国长篇小说。那时我十五岁,初中毕业后考入了邻县的师范学校读书。有一次到管理学校图书馆的老师家里去玩儿,看到厚厚四大本砖头厚的《静静的顿河》目光威严的排列在书架上,突然就来了兴趣,没加任何思索就张了口。没想到老师竟答应了,而且非常爽快,只是提醒我不要误了功课。我如获至宝,一溜儿小跑抱回了寝室,找来几张报纸,包了书皮,小心翼翼地藏到了枕头下。仿佛藏起的不是几本书,而是一个熟睡的婴儿,稍有不慎就会弄碎了他呼吸似的。
   因为幼时曾为借得一本连环画而连续给邻居割草一个星期仍不能如愿,突然竟遇到了这等大方的老师,我简直犹在梦中,每晚下了自习,迅即冲出教室,撞开寝室,爬上双层板床的上层,在第一时间揿亮了台灯,很快就沉入了肖洛霍夫的顿河世界。
   之前我认定读书是这个世上最美好和享受的事情,肖洛霍夫极富诗情画意的描写也豁然打开了我无边无际的想象:气象万千的乌克兰草原,奔腾不息的碧蓝波浪,顿河两岸星罗棋布的村庄,清香四溢的牧场,随风起伏的野花和青草,白桦林在暮霭中默然肃立——美丽而野性不羁的阿克西尼娅的出场了,我不谙世事的少年之心随着也砰砰狂跳起来——以格利高里为代表的顿河哥萨克的命运在战争的硝烟里生死浮沉,一切都无比新奇、陌生,而又如此熟悉。随着故事的逐步展开,人物的命运也如顿河的天空一般越来越布满了电闪雷鸣和狂风暴雨。近乎窒息的折磨和煎熬就这样不期而遇的袭击了一个乡村少年的不眠之夜,它仿佛施了法术一般地吸引着,死死纠缠着我,我为每个人物的命运而牵肠挂肚,而撕心裂肺。
   许多个晚上,室友们从梦中醒来,看到屋子里还亮着灯,总少不了嘟嘟囔囔地催促或者埋怨几句。我赶紧熄了灯,又不甘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第二天干脆去学校门口商店里买来了一把手电筒,再到晚上就方便了许多,跟室友同时关了灯,钻进被窝,赶紧揿亮手电筒,接着读下去。被窝里有些憋气,却不再招来室友的催促和埋怨,想到这些,心里竟生出了几分得意。但渐渐地,跟从着格利高里和阿克西尼娅生死沉浮,我的心情也一次次地被抛上波峰峰,摔下浪谷,有时整个身体都跟着筛糠般地不住战抖起来(以后多年读书可以千册计,却再没有如此的身体反应)。尤其读到格利高里的母亲伊丽尼奇娜行将去世的章节,更是牙齿如鼠类般吱吱咬合着,止不住潸然涕下。
   连续失去几位亲人后,女儿也出嫁了,伊丽尼奇娜的心一下变成了一座空无所依的老房子,孤独如荒草蔓延,日益占据了伊丽尼奇娜的身体,使她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气。但伊丽尼奇娜心还没有死去,她在绝望着苦盼着着儿子格里高里的回来,她心力交瘁,终于倒在了病床上。中午的太阳在窗外的天空照耀着,几片白云在蓝色的天幕上飘着。伊丽尼奇娜躺在病床上,变得出奇的安静,她对儿子的思念恍惚变成了梦一样欢快的回忆。听着蝈蝈在墙根下的青草丛里不住气的鸣叫,闻着阳光下晒草的馥郁清香,伊丽尼奇娜的眼前渐渐幻化出了骄阳似火的八月草原,金黄色的麦茬地,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在野蒿丛里吃草的老牛,看见一辆撑着车篷的牛车,闻到了浓烈的野蒿苦味……接着她看见了她自己——一个高大、美丽的年轻媳妇……麦茬子在她脚底下沙沙响着,热风吹拂着她的衣衫,她弯下一只胳膊托着沉甸甸、紧绷绷、饱胀的乳房,循着儿子的哭声加快了脚步……她终于看见了襁褓中的儿子格里高利,迫不及待地吧乳头儿塞进了了格利高里紧咬着的牙缝儿。她听着儿子吮奶的声音,从垂下的睫毛底下看见了儿子的笑容和那笑眯眯的眼睛里的蓝蓝的眼白……她热得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一切却渐渐变得暗淡,并越来越暗淡下去……伊丽尼奇娜恍恍惚惚在自己的一生里行走,她最后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看样子,我等不到他回来了……唉,见不到他了!” 伊丽尼奇娜就这样带着对儿子无尽的思念走了,我的少年之夜突然变得一片漆黑。我揿灭了手电筒,在黑暗中睁圆了双眼,任凭热泪恣肆涌流,打湿皱巴巴的枕巾。
   我不可能再睡下去,披了衣服,爬下床,小心带上门,走出了寝室。我仿佛也看见了死亡挥之不去的身影,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我记得是那是深秋,没有月光,整个校园里静悄悄的,没有风,头顶的桐树叶子却不断落下来,声音异常清脆。我仰起脸,望向夜空,望见满天的星光分外密集,分外明亮,交织的光芒似乎正不断地倾泻下来,不容挣扎地要把我的少年之夜埋葬。
   三个星期后,我对《静静的顿河》的阅读终于进入了尾声,也渐渐把波澜起伏的心情放平静了,尽管现在回头看来,它是那样的短暂和漫长。
   格利高里的情人,女主人公阿克西尼娅的生命终于也走到了尽头——阿克西尼娅死于征粮队黑暗中的乱枪,格利高里把心爱的女人埋葬了,他用手掌把把坟包上的黄土仔细拍平了,又低下头,轻轻摇晃着身子,在坟前跪了老半天。
   接下来,肖洛霍夫这样写道:
   在灰尘弥漫的旱风中,太阳渐渐升起到土沟的上空。阳光把格里高里那没戴帽子的头上那密密的白发染成银色,阳光在他的灰白的、僵得十分可怕的脸上不停地晃动着。他抬起头来,好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来,看到头顶上是黑黑的天空和亮得耀眼的黑黑的太阳。
   好个“黑黑的天空和亮得耀眼的黑黑的太阳”!这样陌生的景象的突然映现,突兀而悖于理性,细想却无比准确而真实。那一瞬间,格利高里一定回想起了这些年的戎马杀伐,多少哥萨克兄弟成了冤魂,多少亲人埋骨黄土,如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撒手而去,所谓死也寂寂,生也寂寂,也许这幻觉中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也是唯一的。
   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格利高里终于回到了顿河边,回到了生养他的鞑旦村,他把步枪和手枪都扔到了水里,然后把子弹也撒了出去,在大衣襟上仔细擦了擦手。仿佛他已从噩梦中醒来。已经毅然同过去一刀两断。格利高里返回了故土,他仍然有着一颗活生生的心灵。
  他站在自家大门口,手里抱着儿子……
   这是他一生仅剩的东西,有了这东西,他还感到大地,感到这广阔的、在寒冷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世界是亲切的。
   多年以后,我以同行的挑剔目光再次审视肖洛霍夫创造的顿河世界和哥萨克形象,我的目光还是被死死钉在了这里——这里是《静静的顿河的》结尾,也是“静静的顿河”新的开篇。我不由不一次次叹服肖洛霍夫的雄浑笔力。
   《静静的顿河的》究竟凭什么占据了当初那个乡村少年的不眠之夜?我想是作品毫不避讳的对自然和人物心理的真实描写,这种真实甚至达到了噬心的程度;也是作家所着力彰显而又无处不在的的人的魅力,是活生生的“人”的魅力深深打动了那个懵懂的乡村少年。
   轻轻合上最后一页,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轻松。那一瞬间,乡村少年的不眠之夜突然变得一片阳光灿烂。你知道,这当是某颗种子落地生根并悄然萌芽溅起的铮铮回声。
   多年以后,每当我走进书房,脚步转向长长的敞开的书架,目光总是习惯从最中间一格的顶端开始。因为那是属于《静静的顿河》的位置,那是独属于我的十五岁的乡村少年之夜。
  
  
   一只笼子在寻找它的鸟
  
   “一只笼子在寻找它的鸟。”
   读《卡夫卡书信日记选》,我的目光突然被死死钉住了。我们无法判断卡夫卡的真实意指,但假如肉体是那只在天空中飞翔的笼子,那么,它的鸟隐藏在哪里?它用尽一生能找到属于它的鸟吗?
   卡夫卡短暂的一生为迷恋他的后辈留下了不止一个这样的笼子。具体点儿说,他的笼子当然包括了他的风格怪异的三部长篇和几十个短篇小说。所幸的,临终嘱咐朋友马克斯·布罗德将他的所有未发表手稿全部烧掉的卡夫卡,最终还是让这些笼子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无数只鸟。
   我们还是先来看看他不足两千字的《骑桶者》吧。
   所有的煤都用光了;煤桶空了;铲子没有用了;炉子透着着凉气;屋子里充满了严寒;窗外的树僵立在白霜中;天空犹如一块银色的盾牌,挡住了向他求救的人。我必须有煤!我不能冻死!我的身后是冰冷的炉子,面前是冰冷的天空。因此,我现在必须快马加鞭,到煤贩子那里去寻求帮助。对于我一般的请求,他一定会麻木不仁。我必须向他非常清楚地表明,我连一粒煤渣都没有了,而他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空中的太阳。我必须像乞丐一样前去,——当那乞丐由于饥饿无力地靠在门槛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主人家的女厨师才决定给他喂点残剩的咖啡——煤贩虽然很气愤,但在“不可杀人”的戒律光芒的照射下,他不得不把一铲煤扔进我的煤桶里。
   怎样前去无疑会决定此行的结果,所以我必须骑着煤桶去。像骑士那样,我双手抓住桶把手——一个最简单的辔具,费力地转下了楼梯。但是,到了楼下,我的桶就上升起来……
   决定了“必须骑着煤桶去”讨一铲煤,煤桶竟然真的缓缓向上飞了起来,骑桶者乘着它,高高漂浮在煤店老板的地窖穹顶前,和煤店老板对起话来。我们暂且忽略骑桶者的反复哀求(因为它没有超出我们的想象),以及他和煤店老板夫妇的对话内容,反正最后他终于不但没有如愿以偿,而且被老板娘用围裙扇去了遥远的冰山区域,而且永远消失,不复再见。
   《骑桶者》称不得卡夫卡小说的上品,但它又管中窥豹式的表现出了卡夫卡的杰出的小说才能。卡夫卡的卓尔不凡表现在他第一个让骑桶者一旦决定了“必须骑着煤桶去”讨一铲煤,就真的让煤桶缓缓向上飞了起来。“让岂能,及无所不能。”这也许就是卡夫卡作为现代小说先驱的价值所在。在我看来,卡夫卡无疑是一个天才,因为天才从来就只认定最荒诞的真实,所以他不去关心存在本身是否合理与真实——譬如梦,譬如骑桶者的梦,譬如卡夫卡的梦!
   作为一个小说家,卡夫卡决不放过借用小说演绎梦的机会。
   我陷于极大的窘境:我必须立刻启程到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子看望一位重病人,但狂风大雪阻塞了我与他之间的茫茫原野。我有一辆马车,轻便,大轮子,很适合在我们乡间道路上行驶。我穿上皮大衣,提上出诊包,站在院子里准备启程,但是,没有马,马没有啦,我自己的马在昨天严寒的冬夜里劳累过度而死了。我的女佣现在满村子里跑东跑西,想借到一匹马,然而我知道这纯属徒劳。雪越积越厚,行走越来越困难,我茫然地站在那里……我心烦意乱,苦恼不堪,用脚踢了一下那已经多年不用的猪圈的破门。门开了,一股热气和类似马的气味扑面而来……于是两匹健壮的膘马相拥而现,它们的腿紧贴着身体,漂亮的马头像骆驼一样低垂着……长长的四肢,浑身散发着热气……
   几乎和《骑桶者》没有什么不同,。在另一篇小说《乡村医生》里。当年迈的乡村医生需要马匹载他出诊,那马真的就出现了。
  卡夫卡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而且那两匹马在后文里还能够自己松开了缰绳,把窗户从外边顶开了,每匹都把头伸进一扇窗户,观察着病人。仿佛接受着乡村医生的意念控制,随时出现和消失,根本没有任何铺垫和忌惮。我想这两匹马如果不是出自乡村医生的欲念,一定来自他的某个风雪之夜的梦境。甚至医生因为最后没有治愈患者的创伤,而被患者家人脱光了衣服,赶出门外,他所求的最后的安慰也是从两匹马的身上获得的——“在这个不行时代的严寒里,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赤裸着身体,坐着尘世间的车子,驾着非人间的马,到处流浪。”这个绝对清醒而又不能不一次次听信深夜急诊的骗人铃声的可怜家伙。
   《乡村医生》是一篇典型的“仿梦小说”。其实卡夫卡的绝大多数小说何尝不是一个个编制的足以以假乱真的的梦境!他只以小说的形式制作成了一个个若隐若现的笼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捕获了我们这些浑然不觉的呆鸟罢了。他的一系列作品所向人们展现的是源于我们内心的更深层面的真实——同时指向我们身外的世界和梦境的乌有之乡的真实。
   蒙田说,“强劲的想象产生真实”。而想象不过是一只只金丝笼子,此刻它正敞着虚无的门扉,等着我们飞进去。
   当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我们意识到,他已经不可避免的掉进了这只无形的笼子,死亡不期而至,严严实实地束缚了他的身体。卡夫卡利用他天才的想象给推销员穿上了甲虫的外壳。推销员的内心仍然是无限的,但他的行为空间突然被压缩在了咫尺之内。卡夫卡不给读者任何的怀疑余地,而是一开始就让成为无法否定的现实,组成一系列新的生活场景。小说的所有细节,包括甲虫的心理活动以及甲虫家里的人情变化,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掌控着。格利高尔·萨姆沙只是一个老实勤恳的旅行推销员,但他的举止却完全变化了。他的家人把它完全当成了一支甲虫,甚至读者也丝毫没有了这样的怀疑。这支甲虫代表了卡夫卡内心的所有孤独、郁闷、苦恼,以及他所感受到的人世的陌生、冷漠和势利。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们关心的不再是格利高尔·萨姆沙能不能变成甲虫,而是他变成甲虫的经历和遭遇。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深深领略了强劲的想象的所产生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格里高尔·萨姆沙终于怀着对他的全家人绵绵无尽的温柔和爱意呼出了最后一丝摇曳不定的气息。他的父亲说“让我们感谢上帝吧。”她的母亲“脸上带着忧伤的笑容”,准备“迎接新的生活”。“他们乘电车出城到郊外去,车厢里充满温暖的阳光,”旅途终结时,他的妹妹“第一个跳起来,舒展了几下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
   这就是他的结局!“巨大的甲虫”格里高尔·萨姆沙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旅程。
   12年后,天才的卡夫卡因患喉结核死于维也纳附近的一个疗养院,享年四十一岁。
   存活下来的我们仍然一如既往地在这个由天空、大地、水和空气编织而成的巨大的笼子里,穿着各式的衣服,上班、下班、奔忙、劳作、辛苦、挣命。我们的身上包裹着一副无形的坚硬甲壳,同时也在不停地扇动着两只伤痕累累的翅膀。
  
  


转自: http://www.ic37.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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