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中午,春暖花开
连日春雨春寒,我有点郁闷,头昏,四肢无力,应该是感冒了。我不知道,感冒了算不算是病了。总之,我有点不舒服,有种无聊感。3月4日中午,太阳出来,春暖花开,无聊吧,无聊就出来,来到太阳下,坐着,无聊地坐着,感受春暖花开,这比无聊地无聊着总更好。
和我一样无聊着还有三个女子,她们两个打扮足够时尚,长发染黄来,小县城里把头发弄成这个样子的越来越多了,她们坐在旗杆下,一坐下来,就露出了半截的腰,细嫩洁白的肌肤炫耀着美丽,并且诱惑着人。她们没说话,并排坐着,低着头,长发从正面垂下来,遮住了脸,不知她们是做什么的,我总是把她们与某些爱昧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似乎有点“脏”,可她们外在的美丽是不容质疑的。另一女子从大门一进来,就开始接电话。聊,没有结局地聊。她踩到草坪上,走过来,又走过去,漫无目的。她保持着某种造型,身体尽量完美的那种态势走向。她大概有点热了,走到一棵树下,另一只手捏住了一片树叶,漫不经心地轻轻揉啊揉。她聊着,长久地聊着,内心开出了花朵,慢慢地开,越开越多,越开越是五彩缤纷,越开越接近一个春天。电话另一头的人是谁?在哪里打,躺在床上打,还是也一样在阳光下,走着打,或者在办公室,用公家的电话打。他们像两块磁铁那样碰撞在一起,紧密拥抱着,妥贴多情地拥抱着。
一只蜥蜴从洞里探出头来,它大概发现不足一米距离的我,一下缩了进去。那个洞口似乎不曾有过这一瞬间,洞口还是那个平静的洞口,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我知道里头有一只蜥蜴,我非常警觉坐着,担心它什么时候出来偷袭我,现在的我,头重脚轻,只要轻轻一碰,也许就倒下。
割草工人来了,制造巨大的轰鸣声,草的身体应声倒下,成片倒下,可以听到锐利的尖叫声,草“啊”地一声,毙命倒下。不远处楼层的窗户都打开了,他们在一场午睡中惊醒过来,像一只蜥蜴那样,探出了头,远远地看着,我可以想象出他们的眼神,恨不得把割草工人一口给吞了。割草工人在时间选择上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他实在不该在3月4日中午,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刻制造出声音来。无聊,有时也需要一个气氛,这个气氛给割草工人完全破坏了。我也恨不得跑过去,狠狠地给他两记耳光,美好的事情不必等待就来了,不一会儿,割草机哑了,坏了,不叫了。割草工人在拨弄修理,看来,他没有那个能耐,只能悻悻然收拾好工具,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隆”地一声走了,屁股排出一串长长地白烟,极为恶心,我头好像被重击了一下,一阵爱吐。
蜥蜴再次钻出洞来,露出半个身子,油滑的肌肤闪着光。它的两个前爪紧紧地趴住洞口,五个细小的爪子在用力。过了一阵子,它大概知道了我不像个坏家伙,它的胆子大了起来,两个前爪继续往外趴,那分明像我们的一双手,有节奏地划着,跟在水里游似的。它身子终于完全露在阳光下,从它的眼神中可以知道,它是在很认真地享受着阳光,绝不是我这种无聊,它的眼睛不眨一下。此时,我不如一只蜥蜴,人家精气神着,而我浑身无力。我不得不想到生命的对等性,而以强欺弱,以大欺小的事,又无时不在地在我们身边发生着。它是不是在认真听,好像听到了什么,可能是美妙的音乐,大地的乐音,我所听不到的声音。它的耳朵在哪?我在它的头部寻找,我发现了它的颈部有一个细小的缝,那一线缝一定就是耳朵了,我相信生物的耳朵有千百万种,并且千奇百怪。此时,它的一个前爪正好伸长,放到耳后。我们是不是成为一对好朋友了,像那时尚的两个女子,并排坐着。
不远处水沟里长了一些野花,蝴蝶从那边飞过来,落到近处被揉皱扔弃的一团餐巾纸上,长久不肯离去。它终于飞了起来为,高过三楼,然后快速下降,飞到不远处草坪上,再飞,越飞越远,穷目难极。
蜥蜴没有动一下,我也静静坐着,内心触摸到了在温暖的阳光下一只小动物有多少的可亲可爱。又一只蝴蝶来了,同样落在那团纸上,翅膀收起来,像一片白色的花瓣竖着。这只蝶是不是刚才走远的那只?对一团纸像面对一朵花那样又一次久久依恋着,无法言分离。
一个中午过去了,我浑身发热,似乎坐不住了,我昏沉沉站起来,有些疲惫,有些孤独,无聊而又无奈,与一只蜥蜴告别。
3月14日黄昏,城市渐晚
3月14日下午,我抵达另一座城市。我大抵每一年都要经过这座城市一趟两趟,或者在这里住上几天,因此对这座城市我不是太陌生。比如在我住下的招待所对面是市委,依次军分区、图书馆、市政府、总工会、邮政局、麦丹劳餐馆,麦丹劳对面是三明宾馆,沿着宾馆往前走是市文化宫、东街口大商场,商场四楼是有名的越洋图书城。我这样温习一遍路线,为的是去一趟越洋,我生活的小县城里找不到几本像样的书,我厌倦小城的书店,书店很可怜,我也很可怜。
现在,必须先睡一觉,躺下比做什么都好。
我好像回到了儿时,父亲从这个叫着三明城市回来,是个黄昏吧!一家人都在等着,夜临了,大地朦胧,父亲翻过一个很是陌生山岗,那个不同于儿时的山岗,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山岗在我的视野里,父亲一路走来,身穿白衬衫,脚步轻快,面容越来越清晰。父亲带回来这个城市的面包,我第一次吃到面包,面包原来就是这样的面包呀――大个无比,蓬松柔软,香甜诱人。夜临了,多好的夜呀。这个城市在儿时我把她当成“那个”城市,我渴望着那个城市,那个与面包有关的城市。
梦,我在梦里醒来,我推开窗户,看到了儿时的城市。已是日暮时分,稀薄的光影侵入室内,好似黑色的夜如水漫入,漫过床铺,漫过大小的橱柜,最后遍布室内的每一个角落。我倒上一杯茶水,感觉有点独孤,接近烂漫的那种独孤。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自闭。我害怕跟陌生人来往,回避与人接触,哪怕是非常熟悉的人。或者这是件可怕的事情,可是我认为自己这样的转变不一定是坏事,我把时间留给了自己,把自己还给了自己。这决不是某些人那种失恋引起的恶果,而是自然而然的,没有理由的。
在这个城市里,我有几位相识的人。四位同学,他们中的两位师范毕业直今整整十年没见面,我知道他们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城市大,我找不到他们,也不想去找他们。还有两位,手头有他们的电话,但我不想打,我想这很麻烦,至少给自己带来麻烦。相见本身也许就是一种尴尬,我不知道话要从哪说起,相见也就快乐不起来了。不见的好,大家都在变,大家也许都不是以前的大家了。就紧挨着这招待所是报社,这家报社里我认识了四位编辑,或者说是他们认识了我更为准确,我把稿子交给他们,就是把灵魂给交了他们。而我看到的是印在报纸上编辑的名字,我认识的仅仅是代表一个人符号的几个汉字而已。编辑是编辑,作者是作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联系,作者有投稿的自由,编辑有发表的自由,毫不相干。所以,我不想与他们见面,见面会伤害了文字的独立,我把文字的这种独立叫着纯洁性。
市委的后山上有些多民工在干活,他们将一座山清理干净,草木的烟火升腾而起,染红了天边,市委在绚丽如霞在火光下美丽着,我想起儿时贴在二婶家餐厅里一张巨大的天安门图画,天安门在如火的霞光下光辉四射。
民工光着脚从山上下来,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大街上的车流如潮,人们在城市渐晚里匆匆赶着回家的路。我不知道他们要走到哪?我把头伸向窗外。民工们不停地走着,路过市委,路过军分区,路过图书馆,消失在城市五彩斑斓的夜色中。孤独的流浪人坐在市委门口,他在呟喝着,我没听懂内容,那旋律很美:“1-5-/3-1-/15――”。他一遍又一遍这样重复着,声音舒缓柔和。天晚了,这座城市好像是被他给唱晚的,这座城市好像是给他唱醉了,这座城市剩下的仅仅是一个人的呟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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