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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圣诞树
马竹
我相信有时候逃遁也是一种本能的自觉,而逃遁的方式与方向却多少带着某种宿命和切实的无奈。几年前,我曾经写过一篇非常伤感的散文——《圣诞悲歌》。在那篇应该显得哀愁的文章里,我表述了这个纯粹西方人的节日对我十分脆弱的生命,产生了难以愈合的巨大伤害。尽管时间已经在我纸一样的年轮里重新篆刻了一些意外惊喜的印痕,但一直以来,我丝毫没有觉察到时光可能停止对我思想的折磨,就好像被一种所谓的洗礼长久侵渍,比如平安夜的祈祷,比如圣诞节……我总是忧伤地想:我如果还有一棵被白雪拥抱着的圣诞树,那么,何时才是她的复活节?
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这是我步入不惑唯一最真实最想选择远行的一个夜晚。她最迷人的身影是那么亲切自然,令我不再觉得存在布满了不安。是的,我乘坐的火车按照我从前固有的节奏,一点一点地,意味深长地离开了我一直熟悉却永远陌生的都市,向着我并没有约定前往却突然决定前往的南方驶去。哦,南方,在江南以远的南方啊,靠近南海的南方!我所有的诗歌反复赞叹过的那一方水土,在青春年华自我放逐过的梦境里,实在没有太多的奢华,也没有一丝的留恋和怅惘,只有纯净与淳朴,如同母亲和情人的目光,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可以得到最疼爱的真切,可以获得一生都享用不尽的滋养。于是我想,这夜啊,甚至不仅仅是迷人,因为我触摸到这个夜晚注定要莅临,就仿佛蓄谋已久,仿佛与生俱来。因此很醉人,且这深深的醉意使我清醒地看到了我之所以离去,之所以前往,之所以不断翻越我难以逾越的沟壑,到达我期望的宁静和磨难……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就像那梦幻的一切从来就不必原谅过曾经的拥有、离别与伤恨!我也不是要故意负疚,也许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应该去负疚。但时间就是这么无情地在我心灵的最深处积压了太多的苦,太多的柔情和坚硬!我于是在这样的季节,当北风把我的头发吹起,当树叶在我的视线冷漠地开始枯黄,当我的眼泪会因为任何一个细小的情节不知不觉流淌下来的时候,我的天啊,我知道,圣诞节就要到了,我时常恍然若失的心境将随着呼啸的北风从更遥远的地方,逐渐变得寒冷,变得自觉无足轻重。而从前那些有过的温暖,是那样的开始清晰,那迷人的声音和歌唱也会一再强迫我从睡梦中醒来,使我意识到任何垂危的生命有理由去获得他想获得的一切,或者断然拒绝他不希望收获的金色麦浪?不,这一切终究还是不能原谅的,因为最初的萌动和执意的欢乐都是一场梦幻——我原以为我是一个愿意为梦幻负责的人,但事实是,经过的风,只是吹落了我眼前的游丝,飘到更远……
这样的沉重就这么延续着,直到这一年的冬天,当我从一组黑鸭子女声合唱里听到我希望听到的归宿和期盼。那是许多喜爱听歌的人们都知道的女声三个声部,她们清脆和谐的和声在我听来就是教堂唱诗班圣洁而婉转的灵魂洗礼。我深信这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不是因为她们翻唱了整整一个世纪以来中国人都喜欢听到的民歌,也不是因为她们的歌喉究竟具有多么专业的功底,而是因为她们在以我期望的方式满足了我的期望,并且似乎在昭示着某种精神——这精神是如此震撼着我,安慰着我,鼓舞着我!就像此刻栖息在我身边燕子的呢喃。你可以想象车窗外有如此清晰的婉转随着车轮不停地延伸着,延伸着,以永远的清脆和柔情向你梦中最甜蜜的地方延伸下去,延伸下去……没有止境,没有终点,没有任何可能叫你停下的阻挠或者羁绊……那么,我又何苦一定要以为这延续的不是柔美和烂漫,而要坚信那是难以承受的那份沉重呢?
我必须记得《赞美诗》,必须知道《欢乐颂》对灵魂激荡时代的指引,但我在以往的日子里似乎逐渐对祈祷和梦想丧失了信心,对那些若隐若现的远方灯火失去了最初的信赖。我不希望自己像常人那样以庸常的姿态跪谢上帝,我也不觉得我能从上帝也许是悲悯的目光中,可以得到任何的安抚与启迪。谁都懂得爱,谁都对爱充满质疑。既然时光已经这么尖刻地给我许多致命的刻痕,当冬夜的风里一如既往地响起我能听到的圣洁的声音时,我为何不激动,为何不相信我已经感受到另一种生命的赞美与欢乐?
这也许就是我决定逃遁,决定向一个已然确定的南方欢乐前行的根本原因。我似乎已经看见在那里,在一个穿透了迷人黑夜并被我真切感受到的纯净声音为方向的黎明,有一棵圣诞树,一棵挂满了诗歌如雪的圣诞树,点燃我对远处最善意的渴望。由此我对来自身后或者身边的所有气息,再次充满感恩……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