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茶楼
昨天是开春以来最冷的一天,我乘坐300路公交到达石路,在公大二楼柜台,买到想要的玫瑰红颜料。接着就漫步去了留园,我惦记着那一园子的牡丹,是不是已经长好了枝叶。进口处有位漂亮的女士,穿着一件深褐色的长羽绒服,再三地看了看我的长相,说是跟我园
林卡上的模样不太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到是没有追究。我自己知道,无非自己比以前胖些,脸上的表情也不那么丰富了。
一年中我都要来好几次留园,这一次最引我注目的是各个厅堂中的兰花,看到那么多美丽的兰花后,才知道古人为什么尊兰为君子。一个小小的盆栽,淡淡地放在你居室的桌子上。只需轻轻放下,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一丛倾心的绿,萦绕在你的身边,而后生出的一点儿紫的白的绿的小花,就守候在那儿,面不改色不惧不慌。你不需要惊叹或者特意地赶去,似乎它一直在那儿,只是一转身的样子,还是原来的面貌。
把兰花的模样都装进我的相机后,独自走进冠云峰后的茶楼,要了一杯十二块钱的碧螺春,这样,就可以坐到茶楼上面去了。而楼下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好婆和阿爹,四块五块就能坐一下午,聊聊家长里短,聊聊你来我往。
由于天气的关系,楼上除了我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存在。朝南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的画匾,屋内摆放着二排木制的桌椅,我去了之后,似乎就成了这楼和桌椅们的主人。坐也好,站也罢,看看
楼前的游人,俯望屋檐和树枝交相的园子上空,一派悠远的情愫就生了出来。这楼是园中唯一的二层建筑。想来就是书中所写评话里所讲,古时候小姐们的闺房。小姐们是轻易不下楼的,吃的用的,自有贴身的丫环去打理。闺中寂寞时,便可倚着窗,看看一园子的风景。
小楼前面,就是镇园之宝冠云峰,而楼后则是一条
逼仄的小巷。天气还是很冷,园子里也静悄悄的,只有很稀少的几个人,在闲散地漫步其中。我拿出准备好的笔计本,听着从窗外传来若即若离的人声,完成了一个小散文。二点钟的样子,园子里热闹了起来,来了一批外国游客,他们不停地在冠云峰前拍照留念,对于园子里的亭台楼阁,还有那前厅后堂的布置,他们连走马观花都不够格。前厅宽而方正,是男主人会男宾的地方,而后堂略窄,是女主人陪伴女宾的地方。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就连家具,都是前厅的雕工精细,摆设可谓富丽堂皇。而后堂的桌椅总是小了那么一点点,稍显简陋。虽然只一墙之隔,一帘之分,这里面传承的是古代男尊女卑的概念。从前厅后堂的名称上延伸,想起小时候听人叫谁家的媳妇为谁家的堂客,或许也是出于此因的吧。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事,那么两家的孩子们,这个时候,就该在那些假山和湖泊边开始玩捉迷藏、抓蝴蝶的游戏了。如果是稍大一些的孩子,可能就会登上这座位于园子深处的小楼,在里面吟诗作画,小试一下自己的学识了。
写完一段文字,只觉得屋子里有点闷气。走到小楼的窗前,松开扣着的窗钥匙,推开小楼的木制长窗,那吱呀的一声动静,把从廊上正往这边走的人惊住了。他们抬头望时,似乎弄懂了那么一点园林的内涵,眼神里竟然也有怯步的感受。有点像我们小的时候,做游戏玩疯了,不小心撞响了谁家的门窗,瞬间收了所有的声音和动作,怕惊动了那家的老人,见没什么动静后,急跑几步,又到远处撒欢去了。
元宵节过去以后,整个春天就开始暗潮涌动,所有枯竭的枝条里面,都泛出丝丝缕缕的绿意,那些骨节处都像长了个苞一样,不定哪天就蹦出一张嫩绿的叶子。由于天气还比较冷,所以,那天我没穿那件对襟的唐装。否则,在我开窗之际,在那个沉寂安宁的园子里,那些远方的游客,会以为遇上了古代的鬼魂,那可就真正是罪过了。
午后的太阳,把园子里人和物,都照得很明亮。由于没人打扰,我在楼上拍了几张景物照片,坐下来继续让自己一个人,喝着茶发着呆,让思维发散到很久很久以前。
后窗时不时传来,脚踏车轮胎在遭遇小石块时,碰撞出一些很沉闷的声音。听得出来,那声音是从后座上传来的。后座上该是驼了一些重物,那个骑车的人,却一个劲地往前用力踏着。说不定他或者她,抬头看一眼这留园的后窗,就铆足了劲继续往前赶了。我希望这个人,可以在经后的岁月中,和我一样,可以随意地游走在这座园子里。因为在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花季一样的少女的时候,同样骑一辆普通的脚踏车,后座驼着很重的东西,从留园后面的这条小弄堂里走过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将来一定要进这园子看一看,什么样的人,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房子里,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来。这些想法,起因当然离不开儿时跟着老人们一起听评谈的灵感,琵琶叮咚叮咚地弹响后,那位小姐的楼梯,便要走上半个小时,一个台阶是一个心思,一个台阶是一个愿望。所有的亭台楼阁,都是为她而建,不开心的时候,荷塘里的鱼儿也是沉寂的。开心了,这满园的桃李也芬芳了,那树林子里的鸟就叫得欢了。
但这一切都是别人说的,不是我亲眼所见。于是,那个十五六岁的我,长得很结实的我,狠狠踩上几脚自行车的踏脚,车子就像飞一样地穿过小巷,往乡下那个家急行。脚踏车后座上,往往要装上几十公斤的绒线。这些绒线,是一个针织厂的织娃娃鞋的线,我拿回家后,就会分发给那些会织娃娃鞋的人。交待好几号要交,她们准能及时地赶出来。等鞋子收齐,我再装好布口袋,骑着脚踏车行进几公里的行程,送到广济路上的中转站。我不仅是运输工,还是收发员,发了多少线,收了多少双鞋都得记录在册,最后爸爸会按照我的记录,给别人发钱。
我不知道这样能赚多少钱,一切收入都由父亲去结算。但是,母亲在看到我气喘嘘嘘回到家后,就会在晚饭的锅里炖上一碗蛋,算是对我的奖赏。那个时候还是有点不懂事,不知道让妹妹多吃点。因为妹妹的瘦弱,别人都说我跟妹妹不是亲姐妹,她不爱说话,从没说过她有什么理想。我们之间的交流,总会被一些俗事小事所阻挠。渐渐地,我们的交流都局限在要涉及的那些事情上。近一两年,我们都似乎明白了,有些事你可以去做却不必说,一切都自自然然地过渡到姐妹这个词的上方。
如果楼下传来小喇叭的声音,那一定是本地导游带的一个国内团队。导游们讲解过冠云峰之后,就会带着游客走进茶楼的中堂。因为这儿有一块古代鱼化石,像画一样镶嵌在中堂的墙面上。早在人类进化以前,这条小鱼就被岩浆固封了,从此,经过了无数的日月星辰演变,它也变成了石头,这块与岩浆相似的石头,最后,与岩浆合二为一,变成了一块在石头中的石头,变成一幅石头画。
也不知道这园子的主人是怎么发现它的,这一块小石头,每天都注视着园子里的那块大石头。看得冠云峰的背上,划出一道道刀的痕迹。
太阳偏西,茶楼下面的寒暄声渐渐减少,到最后只剩下几声拖动桌椅的声音。随即,是一片沉寂。这个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快接近五点。我收拾自己的行囊,往园子西边走去,一路上看到许多山茶开得很漂亮,红色和白色的山茶开得都极为饱满,那些白色的花瓣上还有丝丝的红色相嵌其中,像美人被抓破的脸。最让我兴奋的是,在盆景园内有一白一紫两株广玉兰,开得正轰轰烈烈。一株紫色的广玉兰更是百万朵齐放,真如同养在深闺的美人一样,在夕阳的光辉下,显得妸娜多姿,千娇百媚。
20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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