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一剥《画皮》中王生的皮
——赶路秀才
号称“中国第一部本土魔幻电影”的新版《画皮》，因其主创人员的明星效应和媒体对片中“床戏”的爆炒，在尚未公映之前，坊间便已大热。老实说，我个人对新版《画皮》兴趣不
大，近期也没打算去看，对于经过“充分演释”的东西，一向是抱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新版《画皮》引发的喧闹，倒是钩起当初读《画皮》原著时对王生这个人物所引发的一些感慨，也就借着这点兴头，再来读读蒲公的《画皮》原著。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幞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而独？”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
蒲公不愧是笔墨高手，《画皮》开篇，仅数十字，已将王生和女郎（女鬼）二人的行径、心理揭示在读者面前。我们且看，王生早起赶路看到一个青
年女子“抱幞（幞，原指男子头巾，此处指包袱。）独奔”，这原本是件很正常也很普通的事，但因女郎是“二八姝丽”，王生登时就生了淫心。生了淫心怎么办呢，自然就要上前调戏了。王生也不管跟人家熟还是不熟，张口就问女郎“何夙夜踽踽而独？”，王生这句话看似平常，言语间
实则已透着一份狡诘的关切——王生说得这么客气，女郎自然就不好不回答他。
我们来看看女郎是如何回答王生的。
“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这句话女郎回答得也很巧妙——你一个与我无不相干的赶路之人，你又帮不了我，就是告诉你了又有什么用？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能帮我，我就告诉你。女郎只这一句，就已将口袋张开，只等王生来钻了。而对王生来说，女郎这句话也等于伸给王生一根竹杆，王生自然就顺着往上爬了。
【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 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
王生于是赶紧就问，你有什么为难事吗，告诉我吧，说不定我就可以帮你。女郎就说，我父母贪图钱财，将我“鬻妾朱门”。（“鬻”在这里是卖的意思）受到正房妻子的妒忌，日夜受屈辱，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准备远逃。二人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就很有意味了，王生是心怀鬼胎见隙就钻，女郎则装出一付无依无靠，可怜兮兮惹人怜爱的模样。
【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携幞物，导与同归。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 】
来回往复，仅二个回合，二人便已经“勾搭”上，接下来一切就都顺水推舟，当王生对女郎说我家就住在附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们不妨同去时，王生心里那份得意自不必说，女郎也是欣欣然而“喜从之”了。于是二人共赴王家斋房，于密室中你欢我爱了。
【生微告妻。】
在通篇《画皮》里，蒲公“生微告妻”这一句用得最妙，活脱脱画出王生身上那种风流淫荡并浅薄无良的某类男人本质，你想吧，你要偷惺你偷也就偷了，偷到嘴了，偏偏按耐不住自鸣得意地卖弄，居然悄悄主动告诉老婆。这里，如果王生因为自己在路边“拾”了个妙龄女郎而得意得向外人宣扬，倒也还有几分浪荡哥的霸气，可他只是在家里偷偷地告诉自己的老婆，这说明王生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脸面的，这也进一步显露了王生身上虚伪、萎琐的本质。
【妻陈，疑为大家媵妾，劝遣之，生不听。】
“媵”是指古代大户人家嫁女儿时随嫁的人，“媵妾”就是陪嫁过去的妾。这一句，显示了王妻作为旧时代女子在家庭中低下的从属地位，妻子在家中人微言轻，王生自然也就为所欲为了。
【偶适市，遇一道士，顾生而愕。问：“何所遇？”答言：“无之。”道士曰：“君身邪气萦绕，何言无？”生又力白。道士乃去，曰：“惑哉！”世固有死将临而不悟者！”生以其言异，颇疑女。】
金屋藏娇，妻室默许，王生自是春风得意脚底轻，得了个空就一步三摇晃地去逛街了，有道是乐极生悲，偏偏就让他遇上多管闲事专刹风景的老道。因为心中喜爱女郎，王生初时并不相信，等到老道说出“有死将临”，一个“死”字，立将王生贪生怕死、重生轻情的本质揭示无遗。
【转思明明丽人，何至为妖，意道士借魇禳以猎食者。无何，至斋门，门内杜不得入，心疑所作，乃逾垝坦，则室门已闭。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睹此状，大惧，兽伏而出。急追道士，不知所往。遍迹之，遇于野，长跪求救，请遣除之。】
这一节，王生因惧而疑，见异则变，以至终而弃之。“睹此状，大惧，兽伏而出。急追道士，……长跪求救，请遣除之。”在蒲公原著里，至此止，女郎（女鬼）并无一处有负或者加害王生之处，王生却一窥有异就即刻去请道士“除之”，丝毫没有本该有的同床共龛之情，足见王生之薄情、自私。
【道士曰：“此物亦良苦，甫能觅代者，予亦不忍伤其生。”乃以蝇拂授生，令挂寝门。临别约会于青帝庙。生归，不敢入斋，乃寝内室，悬拂焉。一更许，闻门外戢戢有声，自不敢窥，使妻窥之。】
连专以除妖降魔为已任的道士，尚且心怀怜悯，对王生说“此物亦良苦，甫能觅代者，予亦不忍伤其生。”而不忍伤女郎之身，与王生的薄义贪生之举形成鲜明对比。胆小怕死的王生，这时已连再偷看一眼女郎的勇气都没有了，竟“使妻窥之”——当初贪恋女色引鬼入室的是你王生，现在出了事了，竟然卑鄙无耻到将无辜的妻子推到前面去替自己抵挡危险。
【但见女子来，望拂子不敢进，立而切齿，良久乃去。少时复来，骂曰：“道士吓我，终不然，宁入口而吐之耶！”取拂碎之，坏寝门而入，径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
至此，我若为女鬼，面对如些薄情绝义之人，亦当怒而杀之。
读到这里，《画皮》全文仅过半，但蒲公《画皮》，精彩亦尽在前半，后半部，又复入善恶因果之陈臼，后半篇里唯一的“闪光点”——王妻为使王生复活竟不惜蒙“食唾之羞”，以今日社会的观点看，也是可叹而不可赞，不读也罢。
（共约2300字）
转自：
http://www.yule200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