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我所认识的武中奇

    我与武老相识是在60多年前抗日战争时期。那时,他是鲁中军区八路军团长 , 我是泰山区宣传队队员。武中奇同志既是一位身经百战功勋着著英勇善战的指挥员 , 又是一位蜚声海内外、德艺双馨的著名书法家。

  舍身掩护党组织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民族危机日益深重,武与其兄武迹沧、弟武思平一同参加中国共产党山东省委(地下)活动。1933年,省委连续遭到三次大破坏,致使山东党组织与中共中央失去联系达两三年之久。直到1936年5月1日在济南才重新建立了山东省委,黎玉任书记,赵健民任组织部长兼济南市委书记、林浩任宣传部长。黎玉通过地下党员董麟仪,先住在济南上新街甲3号张老太太家里,化名冯寄雨,以教员身份为掩护。因武中奇和张老太太的儿子张金铎是好朋友,所以,便认识了这位化名叫冯寄雨的教员。黎玉感到武中奇一家人老实可靠,能不怕危险掩护党组织,便对武中奇说:"我在上新街住不太方便,想换个地方。武中奇回家一商量,全家人都很同意让黎玉住到自家来。这样,当时任中共山东省委书记的黎玉就搬进武家,省委机关也就设在曹家巷11号武中奇家。武老利用其公开身份和书法活动广泛结交朋友,为党作掩护营救工作。赵健民同志被捕入狱,武老多次探监,传送党的指示,并打通关节使赵健民同志终于获释。黎玉等同志发动徂徕山起义,武中奇同志积极参加,并主动收集散失的国民党的溃军,编组改造为我革命战士，并大力发动广大青年参军,1940年曾被山东军区授予扩军模范的称号。武老在抗日战争中担任过团长、支队司令等职；也担任过中共济南工委委员、济南办事处主任、历城县长等职务。转战沂蒙,屡立战功,日寇曾悬赏缉拿赤匪"武老二"。日冠投降后,武老出任联合国救济总署山东分署秘书长,负责处理接收援助物资,分配给我军及解放区群众,成效卓著。 

步枪击落敌机创山东战区第一例

    那是在1938年10月初,日本侵略军"扫荡"山东淄川地区太和庄一带。当他带领一个营赶到那里时,站在村口的老百姓哭诉说,日军这次"扫荡"共杀害了几十个人,甚至惨无人道地把十七八个群众赶到一座二层小土楼里,集中杀戮。他看到,被害者的尸体刚刚被抬走,殷红的血水还从楼上往楼下流淌,房屋四周充满着刺鼻的血腥味,其状惨不忍睹。面对日本侵略者的暴行,人人心中燃起了无尽的怒火。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武中奇带领一个排在太和庄外侦察敌情,当走到一个小山坡上时,忽听传来"嗡嗡"的声音。他急忙往天空一看,发现有一架敌机正朝他们这儿飞来。这个排使用的是苏制水连珠步枪,射程远,威力大,敌机又飞得这样低,容易击落。于是,他迅速命令全排战士仰卧,向敌机射击。只见敌机屁股上冒起了烟,摇摇晃晃地从空中一头栽了下来。战士们乐了,从地上爬起来,欢呼跳跃。大家朝着敌机坠落的方向跑去,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在辛集村外山里找到了被击落的敌机。敌机上除一人跳伞活命外,其余四人全部摔死。那个活着的飞行员跳伞落地后,撒腿就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群众手持棍棒紧追不舍。他跑了一阵,实在跑不动了,便凶相毕露,掏出刀子来威胁群众。现场的群众毫不畏惧,一齐冲上去,打掉他手中的刀子,用绳子将他捆了起来。后来,这个飞行员被送到延安,经过教育后参加了反战同盟。用步枪打下日本新式重型轰炸机,这在山东抗日根据地是一大新闻和创举。

 据守口镇歼敌寇 

    1938年夏天,担任一团二营营长的武中奇奉命到莱芜口镇去执行任务,驻扎在一家酱菜店里。刚刚住下不久,便与日本鬼子遭遇上了。这次鬼子出来大约百八十人,一连在西门那里抵抗,炮火打得很厉害。西门楼一个楼角塌了下来,把班长压到底下。武中奇派了一个连长,骑马进去,把镇里面的队伍带出来。当时镇里硝烟弥漫,对面看不见人,他大概有点胆怯,进去了,又退了出来,队伍却没带出来。武中奇同志一看,气得"啪"一枪就把他打下马来。不过,并没打伤他,接着又换一个同志冲进去,终于把里面的队伍带了出来。这时,兵分两路,赵昭付团长(后任北海舰队政治部主任)带着一部分绕上南门,迎击从南来的鬼子;武中奇带了一部分上了北门。把敌人堵住了。这时,从口镇东边那个村庄又抄过来一股敌人。武中奇派了一个排迎过去,给他配上一挺机枪,克兰式的。这挺机枪挺大,看起来挺漂亮,一打就哑火。但这一天却很卖力,鬼子一靠近,它就哇哇叫一阵,打死几个,鬼子就退了回去;再来,又哇哇叫一阵,又把鬼子打回去。这个样,一直打了一天,把鬼子打退了。口镇这一仗打得比较好,在那时来说是一次比较激烈的战斗。 

    后来,又接到群众的报告,说敌人要在口镇建据点。为了阻止敌人行动,武中奇便决定把口镇的围墙扒掉。口镇的围墙比较坚固;外面砌的是整齐的方条石,里面填的是坚固的三合士。围子外四周有护城河。为了尽快扒掉围墙,他们向群众宣布:围墙扒下来的石头都归个人,可用小车推自己家里去;三合土愿意推回去也可以,不愿推回去就填壤沟。这样一来,一下子发动了一两万人,拿铺拿镐拿掀,扒的扒,推的推。同时在靠近莱芜城五里路的地方安上一个排。在那里大肆宣传,说八路军来了多少多少万人,到这儿准备攻打莱芜城;在口镇住着多少多少军队等等,到处放风。另外,对莱芜城进行消息封锁,对进出莱芜的人严加盘查,不让敌人摸到真实情况。这样上万的群众不分昼夜扒围子墙,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敌人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莱芜城的鬼子也不敢出动。由于调动了群众的积极性,只用了四、五天的时间,就把围子墙扒得光光的。石头拉光了,壤沟填平了,口镇四周一马平川。鬼子再去建据点就成问题了。这次胜利,极大鼓舞了军民抗日的信心。 

镇而不舍的艺术追求 

    武中奇同志幼时因家贫辍学,但仍不时向长者求教。知识渐开后即酷爱书法,多方设法借得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一册,苦心研读领会其笔法结构之妙,布白、神韵之奇,以至废寝忘食。因无钱购买纸笔,故束麻为笔,磨砖作砚,蘸水书写,勤苦研习。后因家计去济南某印刷厂做童工。疲惫之余,仍坚持临摹《郑文公碑》及《泰山经石山谷》等拓本,并兼攻金石。由于其长期不断忘我钻研,勤奋实践,其金石书法颇有成就。

    30年代初经人举荐受冯玉祥将军延聘为武训学校之书法金石教员。教学之余,除熟读篆体四书练习书怯和操刀刻石外,并虚心向同事中长者、学者求教,精心研读古文,浏览五经,使文化学识日益深厚,书艺亦渐入佳境。

    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环境险恶,戎马**。激战之余,休整之暇,仍不忘以指书膝,揣摩书法的结构和笔势,并为赣渝、临沂、莱芜等烈士墓巨碑书丹或为部队机关*刻铭记、印信。上海市解放时,武老应刘长胜同志之请为上海总工会大楼书写了"上海总工会"和"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等**巨字,显示了工人阶级的力量。

    1949年4月,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相继解放了南京、上海等城市。当时,华东野战军陈毅司令员任上海市市长。受陈毅市长之命,武老写了"土海市人民政府"的牌子。当陈毅市长看了武老写的铮铮有力的大字,高兴地说:"中奇是我们军队中有才华的书法家,七个大字昭示了上海市人民政府的诞生。"九十年来,武老的书法几千幅收藏在战争年代同甘苦、共患难过的老同志手里,抒发着革命豪情,增进着战友情谊。武老由衷地说:"这是我一生中的心愿。 "

    50年代初,武中奇蒙冤受到不公正待遇。但他丹心不变,壮心不已。60年代担任南京市文物保管委员会主任,有机会饱览历代法帖和名人手迹,融会贯通于自身的书艺之中,逐渐形成气势雄伟、挺拔苍劲的独有风格。

    70年代末,武中奇担任江苏省国国院副院长之职。1980年当选为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主席、二年后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和艺术顾问,并多次率团访问日本和香港。由于其书艺精湛,作品多次在日本、澳大利亚、美国、德国、英国、新加坡及香港地区展出,台湾报纸还特为之辟出整页刊登其书法并大为赞誉。国外的一些著名博物馆如伦敦大英博物馆(B.T·U) 亦将其书法列为珍品收藏,美国西南大学亦聘其为客座教授,并授予书法艺术大师称号。

    武中奇同志书风严谨,一丝不苟,书艺继承和发扬了祖国优秀的书法传统,走笔取势独创而富有新意。80年代后期书艺更有所发展,日复平直。在挺拔浑厚与苍劲之中融入秀丽流动之态,达到运用自如、炉火纯青之境。

    1994年9月18日,山东济南五龙潭公园举行武中奇书法篆刻新作品展。这是他近10年来的力作。他毅然决定将7百余件书法珍品捐赠给抚育自己成长的济南。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山东省委书记姜春云参加了开幕式并参观了展出,高度赞扬武老对故乡的一片深情。我去他住的五龙潭公园的客厅看望他时,他满面春光爽朗地说:"我生理年龄是88岁了,但是我不服老,心理上还是童心,还可以和年轻人比试比试…… "说时,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右手和我握拳相争,我这比他小20多岁的人甘拜下风。武老说:"书法与健身的关系太重要了,我每天早上一起床,要写几百字正楷,已形成习惯。我写字,要站着、骑马姿式,一写就是两个小时。一天下来七八个小时。写得满身出汗。写字要浑身用劲,要用气力,工夫不到哪能行?没有一个强健的身体,还想当书法家,难啊!"为了身体好,武老自创了一套健身功,练腕力、背力、手力、腿力,练全身筋骨。他开玩笑地说:我起了个名字,叫"武氏功法"。武老对他写的每一幅书法,都是严肃对待,一丝不苟,精益求精。那是1988年夏季,正值青岛炎热天气,他的老伴冯玉华陪着武老在太平角宾馆为各界人士书写数百条中堂和条幅。我去看望他,只见他汗流浃背,下蹲着制作着每一件书法作品。不尽如人意的,都被他丢到地上。去求字的人要把武老扔掉的作品拿走,他坚决不肯,并诚恳地说:"误人子弟的事不能干,骗取信誉没有价值"。当我看到武老挥毫写的苍劲、雄健的"虎"，"龙 ",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啧啧称道说:"书法佳作,书法珍品!"武老却不以为然地说:"书法,无止境,永不能自满,要活到老,写到老"。武老还多次对我说:"书法也是一种事业,大家信任我,我要有责任感、荣誉感。"因此,他对抗日根据地人民,对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对老同志有着特殊的感情,在徂徕山,在临沂,在沂水,在莱芜各抗日根据地,都有武老写的碑文和珍贵的墨迹。他说,写一个碑文,就寄托着战友对死者的哀思。武老写过碑文的地方,也是他战斗过的地方,每一次他都是流着热泪完成的。前几年,武老为南京市雨花台烈士陵园书写的碑文,是他书法的杰作,为众人称赞不已。武老沉痛地说:"烈士的血不是白流的,他们是为人民而死,我们活着的人要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 

为部队培育书法人才 

    武老对革命忠心耿耿,对部队感情至深,粉粹"四人帮"以后,文化土壤解冻复苏,习书之风盛行。尤其在军队内部,有相当多的干部、战士喜爱书法。他们想方设法求见书法界名师,以求得指点教诲。武老对来者无一不是热忱相待,善力口指点。有个小战士慕名造访,请武老评点他的书法,宣纸铺了二地板,武老仔细看过,勉励一番,指出其中不足,亲送小战士到大门外,小战士感动不已。

    为了提高部队书法艺术爱好者的水平,武老倡导南京军区成立了老战士书画协会和驻苏部队书画协会,会员中有白须老将,也有乳臭未干的娃娃兵。武老担任协会顾问,定时指导,严格要求,甚至手把手地教诲。南京军区书画协会向守志司令员、于承绍等人在武老的教诲下书法大有长进。他们苦练数年,书艺水平提高很快,已成为军内颇有名气的书法家。南京军区庆祝建国四十周年书画巡回展,得到极高评价。这次大型书展,也有武老亲书的书法长卷《前出师表》, 笔走龙蛇,气势恢宏,为展览增色不少。

 与体育健儿结缘 

    武老家中藏有一把珍贵的花剑。问起它的由来,老人会眯着眼笑呵呵地告诉你,那是奕菊杰1990年赴奥运会前夕,在省人大会上向武老求字,武老当即挥毫写了一幅幅虎虎有生的"神剑"二字。后来,小奕夺了世界冠军,回来后把比赛用过的一把剑赠给武老,并风趣地说:"武老,我用我的剑换你的"剑"。1990年中国女排出征日本前曾在南京五台山体育馆集训,武老去看望女排姑娘,并饱蘸深情,一挥而就"走向世界巧夺桂冠"八个大字,姑娘们看了非常振奋,将字禄好后带到日本,当比赛结束时,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场内冉冉升起,这八个挂在场内的大字和热血沸腾的啦啦队员一道成了女排奋勇拼搏、为国争光的见证者。

    武老平时酷爱体育。他喜欢看足球、篮球、排球等竞技性的球类比赛,一是看运动员的拼搏精神,从中受到感染;二是看他们挺拔、矫健的身姿和富于活力的杰作,为书怯所用。武老把写字当成一项运动,提起笔来,全神贯注,意念悬于笔端;运笔时,周身气血畅达:书毕,后退一步,审视墨痕犹湿的作品,或添点,或题跋、或*章,愉悦之情油然而生。这一书法的过程,他感觉犹似一场气功。武老用家鸡大腿的绒毛精制几支鸡毛笔,绵软地如同刚刚出苞的棉团,他却用之写出了"中华健儿亚洲雄风"笔力如铁,势拔山岳的作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