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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清代帝皇的御用与西方油画在中国宫廷的发展传播
如果说明代传教士的功绩在于开拓了西方油画东渐中国的“文化传教”之路,并在中国南方通商口岸建立了最早的油画传播机构,造就了中国最早的油画家,获得了中国皇帝与中国民间对西画的艺术赞助、移植传播的话,那么到了清代,随着中国皇帝对传教士油画家的御用,西方画家开始云集中国朝廷,北京遂成为中国油画的重镇,形成清代中国油画南北双峙态势。即北方以传教士油画家及其中国弟子们为主体,在中国皇帝的御用下,致力于为帝皇的享乐和文治武功服务;而南方的珠江口岸一方面在不断地为朝廷输送传教士油画家,另一方面又在历史积淀的基础上,伴随着中西经济文化的对撞交流,中国民间油画家逐渐增多成熟起来。
中国皇帝的御用对油画在中国的发展传播起着艺术赞助的作用。有人说“少数的油画、水彩画被传教士带到中华大地,只能被宫廷及士大夫等少数人所见到所欣赏”,此话缺乏依据。比如,1688年南怀仁神父在北京逝世,出殡的队伍出现在“北京宽阔的大街中央”时,既有南怀仁神父的油画肖像和守护天神的油画,又有“圣母和其子耶稣像”的油画。1700年到达北京的耶稣会“最好的艺术家”格拉尔迪尼,为新建的耶稣会大会堂绘制了一些幻想境界的油彩壁画.“受到中国参观者的赞叹”。
马国贤刚到澳门时,就作过两幅油画作为呈送给中国皇帝的见面礼,广州总督见后大为欣赏,敦请马国贤为他临摹了一幅,并让马国贤画了一幅真人肖像,招徕“很多人来围观马国贤画画,以致引起哄闹。”不论是格拉尔迪尼还是马国贤,或是后来的传教士油画家郎世宁、王致诚,蒋友仁、艾启蒙、潘廷璋,无一不是由珠江口岸的澳门登上中国大陆,居留广州之后,经广州巡抚奏准才能入京。所以中国皇帝的御用是众多传教士油画家纷至沓来中土的成因,他们从中国南方到北方的行程及其艺术活动,对油画在中国的进一步发展传播和影响是不可勿视的。
清代帝皇对油画的艺术赞助,起先主要表现为对透视与装饰艺术的喜好。比如,康熙时御用的传教士南怀仁运用西洋透视法作画三幅,副本挂在畅春苑观剧处。另一传教士画家利类思在北京耶稣会公园里展出他的西洋画作品时,清廷官员出于好奇心去观看了这个展览,结果大吃一惊,“他们不能想象在一张普通的纸上竟能画出亭台楼阁、曲径小路,如此地逼真,乍看上去以为自己的眼睛受骗了。”因此,康熙皇帝受这种新艺术的盅惑,要求耶稣会给他“派一名透视学专家,连同珐琅术——另一种他所热中的外来技术的技师一起来。”
马国贤就是何纳笃教士听说中国皇帝“要找一些精通科技和绘画的人才”后,被耶稣会选中派赴中国,经两广总督“将马国贤所画的山水、人物画及临摹理学名臣陈献章遗像进呈康熙御览”,钦准进京御用。尽管马国贤在宫中不能按自己的意愿去绘制油画,但他“这种描绘中国式的风景画”,康熙皇帝“倒是挺喜欢这些画的”;原因当然是这些描绘中国山水与房屋的油画有透视变化。
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油画《桐荫仕女图》屏风,便是一件供宫廷装饰用的作品,传为马国贤的中国学生所绘;画面以一点透视推开一个近大远小的纵深建筑风景,加上强烈的明暗阴影表现,给人以真实可感的视觉感受;至于御用性质,从这幅油画屏风另一面有康熙皇帝御笔临写董其昌的《洛禊赋》书法一篇,即可以了然中国皇帝对有透视变化的“中国式的风景画”的爱好程度。
乾隆时期,西方油画倍受青睐,被广泛地作为宫廷装饰艺术,不少应召入宫御用的传教士油画家承旨作画。诸如乾隆元年正月,太监毛团传旨:“重华宫插屏背后,着郎世宁画油画一张。”同年九月,郎世宁又为“后殿明间钟架玻璃门上画油画。”乾隆二年,圆明园九洲清宴围屏“玻璃画由郎世宁画”;不久太监毛团等人又传谕:“着西洋人郎世宁将圆明园各处油画画完时,再往寿萱春永去画。”
乾隆六年,郎世宁承旨在清晖阁玻璃集锦围屏上画了68块油画;直至乾隆二十一年奉旨用玻璃片画油画,前后达21年。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油画《太师少师图》和佚名氏私人收藏的油画《犬图》上均有“臣郎世宁恭绘”署款,画风写实,明暗立体感强烈,形象生动准确,应是郎世宁领旨为宫廷装饰而作。另一名传教士油画家王致诚也是如此。乾隆六年,王致诚奉命在造作办油画房为建福宫小三卷房床罩玻璃画油画;次年,他又承旨画油画玻璃斗方8块。直至乾隆二十二年,王致诚还在为玻璃灯画油画。传教士油画家潘廷章1773年入清宫供奉不久,即奉旨作过油画挂屏一件。
……诸如此类的频繁油画创作装饰活动,假如没有中国皇帝对传教士油画家的御用和对油画装饰艺术的喜好,就一个外来画种而言,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也就是说,清代中国皇帝是西方油画的艺术赞助人,而传教士油画家以透视写实、装饰才能取悦于中国皇帝,借中国皇帝的权威使西方油画在中国得到了进一步发展传播。
油画在中国宫廷得到进一步发展传播的显著标志,是在西方传教士画家的影响和培训下,出现了成批的中国油画学子。前面所述《桐荫仕女图》油画传为马国贤的中国弟子之作,可算作最早的一批,尽管作品无画家署名。到乾隆时期,跟随传教士画家学习油画的人徒然增多,如乾隆三年皇谕:“双鹤斋着郎世宁徒弟王幼学等画油画。”同年,王幼学还接过太监胡世杰交来的一张画稿,照样绘制了油画一张。
与此同时,一些中国画家也应旨绘制油画:如乾隆三年,丁观鹏为同乐园戏台上画油画烟云壁子一块,紧接着又为重华宫戏台上画油画烟云壁子。另一位中国画家张为邦也在乾隆四年承旨为韶景轩东北角牌插壁子画油画;是年,他还与王致诚在召祥宫行走,“各自画油画几张。”显然,宫廷中国画家丁观鹏、张为邦之所以能与传教士画家一样领旨为宫苑绘制油画,与传教士在中国宫廷中的艺术传授活动和影响密不可分,就象传教士画家郎世宁也能绘制中国画一样,只不过宫中既能绘中国画又能画油画的中国画家为数不多而已。
为了宫廷装饰的需要,乾隆皇帝于1751年下令“着再将包衣下秀气些小孩挑六个跟随郎世宁等学画油画。”按这段清档记载,乾隆十六年的诏令并不是头一回,否则无“再”可言,故随传教士学习油画的中国人有数批,丁观鹏、张为邦是其中的一批。除王幼学、丁观鹏、张为邦外,乾隆时期宫廷随传教士学油画的中国学生还有班达里沙、八十、孙威风、王 、葛曙、永泰。王儒学、于世烈等人。可以说,中国皇帝的艺术赞助促进了油画在中国的进一步发展传播,当宫中御用的最后一名传教士油画家潘廷章在1812年故去之后,清代宫廷油画的发展主要是靠传教士画家训导的”包衣”来薪火传续。
其实,乾隆皇帝并没有停留在油画装饰宫苑的消遣趣味上。这位自命“古稀天子”的乾隆皇帝,当他意识到“至于写真传影,则可用油画,朕备知之”时,很快对油画艺术实施带有政治目的良苦用心的赞助,以炫耀其“文治武功”辉煌业绩。乾隆十九年,他传王致诚进宫,为11位主持国家大事的亲王和重臣画像,以致那些王臣看到画布上自己的各种细节逼真的画像时很兴奋,“他们相对而笑,觉得画得很像。”
同年,乾隆还令王致诚画了许多归附的蒙古族厄鲁特首领油画肖像,这批画像后被八国联军掠去,现存八幅收藏在德国柏林国立民俗博物馆,它们分别是凌策像、巴图孟克像、达瓦齐像、额尔德尼像、达瓦像、布颜特古斯像、刚多尔济像和根敦像。画家采取结构画法,致力表现人像的解剖结构、体面退晕与高光,不画阴影,确实达到了中西绘画融合,形神兼备,性情迥出的艺术境界。
据文献记载,他还为乾隆画过一幅油画巨像和一幅以御花园为背景拉弓的像,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馆的《乾隆射箭图》巩怕就是后者,作品表现了满族统治者重视骑射武备治国的思想。王致诚“运用他所有的艺术技巧”去使画像逼真,“尽一切努力来附和皇帝的要求”,赢得了中国皇帝的欢颜,乾隆竟亲口对他说“你也可以在某个部门当官,同时也履行你的神职。”当然,乾隆皇帝对王致诚的重视是对他所擅长的油画写真艺术的呵护,以便使之更好地为弘扬其“文治武功”大业服务。
1768年王致诚逝世后,乾隆皇帝又招意大利画家潘廷章进宫御用。潘氏入宫之际正赶上乾隆平定两金川战役胜利,为表彰有功将士。乾隆诏令画家为这些功臣画像,悬挂在紫光阁中。现藏德国柏林国立民俗博物馆的平定两金川功臣油画雅满塔尔像、阿忠保像、嘉木灿像、托尔托保像等,即出自潘廷章之手。这批作品,画法上与王致诚所绘蒙古厄鲁特首领大致相似,虽然笔触相对粗糙,技法上明显地不够成熟,但毕竟是为中国皇帝弘扬“文治武功”业绩的“写真传影”油画,有其中西绘画融合、中西审美趣味互揉的特点。
从宫苑装饰到彪炳帝皇的文治武功业绩,从康熙皇帝“不怎么喜爱肖像画”到乾隆皇帝垂爱西方油画“写真传影”,从传教士油画家到中国宫廷油画家的出现,油画在中国北方重镇的传播,得力于中国帝皇的艺术赞助,最突出的是油画肖像艺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直到清代后期,仍有《旗装老妇像》、《男人肖像》、《仕女肖像》等佳作问世。
三、中西经济文化交流、西方移民画家与油画在清代南方通商口岸的传播发展
“正当传教士油画家在北京忙于绘制玻璃油画装饰宫苑时,中国南方通商口岸广州的油画家也在乐此不疲地绘制玻璃油画,所不同的是.他们为中西经济文化交流而作。
英国学者玛格丽特,乔丹在其著作《十八世纪的中国外销艺术》中指出:“在欧洲和东方之间的文化交流中,众多中国出口品所受到西方的影响是‘耶稣’瓷和镜子画,两者都为出口外销而绘制,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装饰取材于欧洲的铜版画。“镜子画即玻璃画。就中西文化交流而言,从西方铜版画上寻找和临绘所进发出来的创造感觉,是清代南方通商口岸油画兴起的根源。最有说服力的是一幅大约1790年代的中国水彩画,描绘一位中国油画家端坐在画桌前临摹一帧欧洲彩色铜版画。从桌上备用的纸片和擦笔用过的绉状纸团可以知道他在绘制油画。
瑞士收藏家赖色夫妇收藏的玻璃油画《诺曼底海景》,是一幅根据法国黑白铜版画绘制而成的彩色玻璃油画。赖色夫妇收藏的《摇纺轮的妇女》、《维纳斯梳妆》、《牧羊女》、《江湖医生与乡村理发师》等,均是欧洲铜版画的油画复制品。所以,英国旅行家巴洛在1804年出版的《中国游记》中叙述他在广州的见闻时说:“传入广州的欧洲彩色版画,被复制得十分逼真。”
虽然临仿是清代南方通商口岸油画发展的早期方式,但在此基础上焕发出来的油画创作,奠定了油画在中国南方盛起的基础。赖色夫妇收藏的中国贵妇肖像,向世人展现了18世纪后期中国油画家肖像创作造化的本领,而代表着这一创作成就的油画家是史贝霖,他一开始是在玻璃上绘制油画肖像而崭露头角的,他的现存最早的一幅玻璃油画肖像上用英文题签道:“史贝霖于1774年10月画于中国广州。”
据西方学者研究,此画描绘的是英国船长托玛斯·弗瑞。也就是说,中国油画家已经开始为外国来华的航海家绘制写生肖像,这标志着中国油画艺术及艺术赞助人之间的关系从此建立起来;因为继此之后现存有他题签的油画肖像多达十几幅,其他画家署款的油画肖像也不断涌现,恰恰说明清代广州油画的崛起与中西经济文化交流的密切联系。
史贝霖的意义并不光表现在玻璃油画的初露锋芒上,他作有许多布面油画。换句话说,他是清代由玻璃油画转向布面油画的重要代表性画家,这意味着清代中国南方油画由玻璃油画迈入架上油画阶段,从而大大加速了清代广州油画发展兴旺的历史进程,为19世纪广州架上绘画及其画家群的出现,起着开拓先行的作用。在布面上作油画肖像标志着史贝霖油画肖像艺术风格的形成和成熟。
他的最早一幅布面油画描绘一位身份不明的英国军人,椭圆形画的背面标签上清晰地写着:“广州史贝霖之作,1786年12月1日。”此件作品用比较地道的西方古典油画肖像罩染法与透明画法绘制而成,若无画家标签,人们很难想象这幅油画出自中国油画家史贝霖之手。类似此作的还有《约翰·怀特船长肖像》、《英国东印度公司职员像》等。就史贝霖现存作品编年发展特征来看,他的油画大体上以1786年为界分为两个阶段。
早期的油画与他在玻璃上作画有关,用笔比较拘谨,笔触磨得很平,装饰味很浓。大约从1786年起改在布面作画,技术得到迅速提高,这时的油画风格,呈现新古典主义特征,已注意到人物神情气质的表现,此种表现风格一直持续到他晚年,并且在表现技巧上显得十分纯熟老练。如他所绘哈斯堪肖像,脱尽东方人习惯线画法塑造人物的痕迹,达到与西方画家之作难分难辨的境地。
总的说来,史贝霖后期的肖像画在明暗对比的处理上并不强烈,却注意了脸部解剖结构的描绘,背景多以褐灰色或蓝灰色来表现,人像背光部位后面的背景有一浅色光晕构成他晚期肖像画的风格特征。这种画风一直延续到1820年代,如他的一些追随者奎呱作的《伯内阿·费奇像》,小东呱作的《佚名美国人像》,兴呱作的《海员像》,林呱作的《佚名外国男子肖像》等,表现方法均不出史贝霖左右,带有史贝霖肖像画风格烙印,因此这种肖像画风被称为“史贝霖画风”。所以,“史贝霖画风”是清代南方通商口岸架上油画的早期发展阶段。
自从1825年英国画家乔治·钱纳利定居澳门以来,中国南方通商口岸的油画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具体表现为:1.钱纳利及其中国弟子们在粤、港、澳三地的艺术活动促进了广东油画的蓬勃发展,形成广州、香港、澳门三足鼎峙的油画艺坛格局;2.不但广东的油画肖像画风发生丕变,而且风景、人物画风也发生剧变;3.在钱纳利画风的直接熏陶与间接影响下,新一代中国油画家迅速成长起来,他们在中国南方其他通商口岸的艺术创作活动促进了油画在清代南方沿海地区的传播发展。
钱纳利的中国高足叫林呱(传为关乔昌者)。1825年9月,当钱纳利踏足澳门时,他的朋友费龙在自家花园为他构筑了画室,并配备了助手为他收拾清洗画具,这名助手就是后来口七咤广东油画艺坛的名家林呱(关乔昌),林呱本人也声称自己是“这位英国画家的学生”。钱纳利视“教学是最高的艺术”所产生的积极成果,是林呱在他的熏陶下成熟起来,林呱于1820年代为钱纳利绘制的写生肖像即是最好的证明。
尽管这幅肖像画得比较拘谨,但由于林呱把握住了人物结构与性情神态、明暗对比关系,作品显得扎实传神,具有钱纳利肖像画风范,因而林呱经过十几年的磨励能青出于蓝。1852年钱纳利去世时,有人在英文《广东邮报》上著文追悼时说:“钱纳利是一位不亚于托马斯·劳伦斯爵士的肖像画家。一个在广州的现代绘画流派,是钱纳利建立起来的,他的学生包括林呱及其他一些中国画家都画艺不凡。”
林呱{关乔昌)的确是一位画艺不凡的油画家,他自诩为“中国的托马斯·劳伦斯爵士”。他曾效法老师钱纳利把自己创作的油画肖像送到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美国纽约阿波罗俱乐部、波士顿图书馆展出,其中在波士顿展出的油画有林则徐像和耆英像,因而赢得了国际声誉。
1850年一位访问过他画室的法国人在美国艺术协会发表文章道:“今年夏天,我们看了波士顿图书馆的展览,有四至五幅中国达官显要的肖像画出自这位画家之手,但愿这不至使技艺纯熟的欧洲画家失宠。“事实上,林呱在艺术上的日益成熟倒真的“使技艺纯熟的欧洲画家失庞”,那就是他具有纯熟的油画技术。他的众多油画肖像,包括他的两幅自画像艺术品质之高,足与西方油画家媲美,难怪英国旅行家唐宁记叙林呱时会说:“他曾经是住在澳门的钱纳利的学生,受了钱氏的训导,足以使他按欧洲人的式样完美地作画。……大多数外国人花得起钱请林呱给他们画肖像,因为他们认为请中国人为自己画肖像,带回祖国会有格外价值。”
此外,林呱还擅长艺术经营,正如英国 人凡尼在他的《1848年中国和印度之旅回忆录》中写道:“林呱,华南著名的画家,……他有敏锐的商业眼光。……我理解他是个相当公平的画家,他不仅有葡萄牙和本地的顾客,也有广州和香港的欧洲主顾。“林呱不仅在广州设有画肆,1840年代又在香港开设画店,以“林呱,英国和中国画家”、“漂亮的肖像画家”牌号招徕中外主顾,具有很强的艺术市场竞争实力,故拥有粤、港、澳三地来华的欧美艺术消费者。可见,中西经济文化交流一方面推动了欧美艺术赞助人对中国油画的消费,另一方面反而加深钱纳利对广东油画的影响,形成钱氏画风为主导的油画艺术新潮,因而导致19世纪中国油画“钱纳利画派”的兴起和油画风格的丕变。
受钱纳利画风影响的画家还有新呱和煜呱。新呱是一位活跃于19世纪中后期的风景画家,他作风景画喜欢借助近景与中景的明暗对比来表现水的明快流滑质感并拉开空间层次,达到重点描绘中景光线集中区域景物的目的。他早年的油画《辛西娅号离开伶仃洋》和晚期的《广州商馆区》、《里约热内庐海景》组画均采取这种形式处理画面,与钱纳利的《濠江渔歌》表现形式相类,色彩语言也酷似钱纳利的《濠江一渔船及渔娘》、《澳门半山风光》虽说没有任何文献记载新呱与钱纳利有师承关系,然而作品的形式与色彩感觉已说明了一切。
煜呱的油画选材与新呱相似,多以粤、港、澳等地的港埠风景为描绘对象。在设色表现上,煜呱与新呱有别,他往往用黄紫或蓝紫釉染云彩,强调它们在不同环境中的色彩倾向,如在《黄埔船坞》中云彩偏蓝紫色,在《广州商馆区风貌》、《维多利亚城远眺》中则偏黄紫色。煜呱比新呱更加注重笔触与色彩效果造成的视觉冲击力,那漫天涌动的云层、波浪翻卷的海面,在他流转自如、灵活多变的笔触挥扫下气韵生动,质感跃现。这种重视风景色彩质感生韵的表现与钱纳利衣钵相承,只不过煜呱的笔触比钱纳利更加细腻传神,别具匠心了,以致于西方学者认为煜呱之作可与欧美风景画比肩。
如果说钱纳利对林呱、新呱、煜呱等人发生明显影响从而导致广东油画的兴盛广播和画风丕变的话,那么到了19世纪中后期对南昌、周呱二人的影响已大为衰减了。尽管南昌的油画《黄埔帆影》构图一眼望去近似钱纳利的油画《黄埔艇帆》,但南昌嗜好纯度过高的色彩作画,与钱氏格调异趣。
19世纪后期中国南方通商口岸的油画因受西方摄影术的影响,艺术品质江河日下。周呱的油画风景代表着这一新的倾向。五口通商之后他到上海发展,是上海开埠油画的先行者、开拓者。他绘制了一系列黄埔江风景,代表作《黄埔江外滩风光》,作风近于煜呱和新呱,具有致广大、尽精微的特征,精心于江面船舶的细致描绘。
不过,周呱显然缺乏钱纳利、新呱、煜呱风景画中常见的耐人寻味、引人入胜的景物情节,他热衷于自然地铺叙而忽略了景物的神彩意境的表现,象画照片似地流于匠作习气:这种习气,是中国清代晚期油画普通存在的弊瑞,如《上海的美国人居住区风景》、《黄埔江外滩风景》等均属此流。因此,当大批西方油画家涌入中国南方通商口岸时,清代南方通商口岸的油画家难以与之抗衡,故清末油画如日薄西山,衰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