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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侠/文
每年进入十月,随着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发,法国出版界便热闹非凡,人人翘首以待,等候各种各样土产文学奖宣布。
普通人很容易被五花八门的奖项弄得晕头转向,其实名堂虽多,真正有价值的很少,文学界承认的重要奖金只有寥寥四五种。
其中有“法兰西文学院奖”(LePrixdel'Académiefran-caise)。法兰西文学院有四十个院士,并非人人都以写作为生,更不是个个著作等身,有些人一本书没有写过。传统上,学院必有一位宗教人士,巴黎红衣大主教最近当选院士,金榜题名后才匆忙出版了一本书,但无损这项荣衔的价值。只不过院士大多年纪老迈,又是终身制,好像养老院,因此口味和时代脱节,文学奖选出的作品往往缺乏现代气息。近年有所改变,一些比较生动活泼的作品当选,但因为积习已久,读者有先人之见,影响不算大。
此外有“女评判奖”(Femina),这个奖由来已久,1904年由一位女士独力创立,全名是“女评判幸福生活奖”,评判全女班,对象是“想像性作品”,其实就是小说,法国人总爱别出心裁,舍正名不用,另找称呼。
和这个奖名气不相上下的有“雷诺杜奖”(Renaudot),设立于1925年。雷诺杜是法国十七世纪一位医生,当过国王秘书,办过报纸,他创建的“水星出版社”至今仍然存在。这个奖对象同样是中长篇小说。
最有名的是“龚古尔奖”(Goncourt)。龚古尔兄弟都是作家,弟弟儒勒(Jules)四十岁英年早逝,哥哥艾德蒙(Edmont)生前立下遗嘱,把全部身家建立龚古尔学院,惟一任务每年颁发一个奖金给一部“以散文写作的想像作品”,换了一种说法,仍然指小说。
龚古尔学院成立于1902年,院士十人,基本上都是作家,有些颇有名气,例如柯丽特(Colette)、吉奥瑙(Giono),不久前去世的主席巴赞(HervéBazin),都是进入文学史的人物,行家眼光选出来的作品可读性较高,受到读者欢迎,销量颇大。
这种情况延续将近一世纪,龚古尔奖成为法国文学奖的龙头大哥。
五十法郎奖金
文学奖花样百出,名称动听,其实很多简陋得很,连办公地方都没有,评判要在咖啡馆或餐厅开会,就地宣布,看似浪漫,实有苦衷。
一般奖金不多,去年才设立的“花神奖”(Flore)价值四万法郎,算是相当优厚,最低的却是最有名的龚古尔奖,五十法郎,不够十元美金。
这个奖有九十三年历史,和诺贝尔奖不差上下,早期奖金不低,只是瑞典人精于投资,把钱买了物业股票,法国人不善理财,拿着钞票不放,光是1962年旧法郎换新法郎,一下子就跌去一百倍。此消彼长,到了现在,拿到两个龚古尔奖金还不够买一本龚古尔奖小说。
奖金虽少,却是作家最渴望赢得的荣誉。首先,这个奖被公认为法国最好的文学奖,历史悠久,口碑载道。虽然不是每部都是传世之作,但有不少成为经典。新发掘出来的作者,有些后来成为大作家,在文学史占有一席位。
中国人熟悉的马尔罗(AndréMalraux1901-1976)是其中一位,他以《人类境况》(ConditionHumaine)在1933年夺魁,戴高乐将军任内,他官至文化部长。
还有杜拉丝(MagueriteDuras1914-1996),1984年七十岁遇“文王”,以《情人》(L'Amant)获桂冠。中国人对她不会陌生,这本小说以三十年代的越南为背景,男主角是一个中国华侨阔少,邂逅了一个法国少女,萍水相逢,经历了一场暴风雨式的疯狂爱情。《情人》在九十年代初拍成电影,由香港明星梁家辉主演,片中不少大胆镜头,上映时轰动一时。
作品一旦获奖,立即“红腰带”加身,出版商在书封面上加一条红纸,上书“龚古尔奖”,家家书店都把它陈列在最显眼的位置,好像体育冠军站上领奖台,好不威风。
读者群拥而至,销路猛升,连续几个月占据畅销书榜首位。普通小说如果能够卖过一万册,可算畅销。其他文学奖作品,销数在三五万左右徘徊,惟独龚古尔奖小说一支独秀,多数超过二十万册,还不算外国翻译。这个数字带给作者数百万法郎版税,名符其实的名利双收。
至于那张五十法郎奖金支票,或者镶在相框里,挂到墙上,或者锁在箱底,作为永远的纪念,相信没有作家会拿去银行兑现。
两毛钱的盛宴
洋鬼子常讥笑中国人“民以食为天”,每一个机会都是食的藉口,他们何尝不是如此,法国很多文学奖都在餐馆宣布,不言而喻,接下来的节目便是饱腹之乐。
龚古尔文学奖传统,名单下午一时在德鲁昂餐馆(Drouant)宣布,十位院士随之进餐,从1903年到现在,九十三年从未间断。
这家饭店并非无名之辈,米雪兰两星级(最高三星)。如果你知道曾经有一位餐馆老板,因为被摘去一颗星而自杀丧命,你就大约知道这家餐馆的分量。
今年餐会照例由经理迎迓,端上来的菜式丰腴味甘,头盘鱼子酱、龙虾和鹅肝酱,热盘烤野鹿肉,接着是各式奶酪,甜点千层酥雪糕,自然少不了咖啡、巧克力和小甜饼。至于餐酒,则有1983年酿制的名牌葡萄酒,另搭香槟。全部高营养高蛋白,难为了这班老头子院士的肠胃。
这么一张菜单,粗略估计,不算酒总得近千法郎,十个院士近万。可是,当他们食饱饮醉,餐馆递上账单,竟然只收两个法郎,十人摊分,每位两毛钱。餐价莫名其妙,酒价同样离谱,葡萄酒每瓶一法郎,香槟一个半法郎。
原来,这又是传统,这正是1903年第一届龚古尔奖时代的餐价,九十三年不变。如果逆向推算,不管货币贬值率,只计算六十年代一百旧法郎换一个新法郎,当年价钱应为一客饭二十法郎,葡萄酒一百法郎,香槟一百五十法郎,看来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龚古尔奖金价值五十法郎,换成旧币,应是五千法郎,二十元一客大餐,可以吃二百五十餐,真是一笔可观的奖金。换上今天价钱,一千法郎一位,应该等于二十五万法郎。
今年(1995年)还有一个趣闻。得奖作品《法兰西遗嘱》(Letestamentfrancais)主人翁原型是作者的外祖母,一位在俄国出生的法国人,名叫莎尔乐蒂·勒莫尼埃(CharlotteLemmonier)。这家餐馆经理姓氏居然一样,叫莫利斯·勒莫尼埃(MauriceLemmonier)。世界上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文学奖的伯乐
出版社和电影公司差不多,只要挖掘出一个明星作家,赢得文学奖,就可以家肥屋润。相反地,如果与文学奖无缘,不仅日子难过,说不定亏本关门。
历史悠久的水星出版社不久前面临破产危机,眼看就要被人贱价收购,幸好福星高照,龚古尔文学奖从天而降,颁给该社出版的小说《法兰西遗嘱》。收购者后悔没有早点签订合约,错失良机,现在再谈,价钱自然不同。
一本书得奖如此重要,编辑的责任显得十分重大。
法国的大出版社有一套严格的审稿手续,“阅读组”是其中关键,它负起“书探子”作用,从浩瀚稿海中,发现有才能的新人。这些特殊“读者”每天都要看很多文字,为了避免对作品麻木,有些出版社邀请外界人士客串“读者”。
“阅读组”只负责遴选,是否出版,由经理最后定夺,这是最关键的环节。经理轻浮浅薄,或者老练深沉,都无关宏旨,但必须具有识“奖”之慧眼,预知哪本作品有机会赢得文学奖。这些人为数极少,是出版社拉角的热门对象。
目前最出名的一位叫维尔尼(FrancoiseVerny),一位胖女士,一头男装短发,身体臃肿,从不化妆,手中永远一根香烟,粗线条得很。
可是,她出身名校巴黎高等师范学院,获得哲学高级教师文凭。从1963年开始,担任格拉塞出版社(Grasset)经理,旗下作家获奖无数,令她名声雀起。1982年,她被伽俐玛挖角,1986年,转而加盟另一大出版社弗拉马里翁(Flammarion),一直至今。不论到哪里,左脚刚进门,文学奖跟着右脚接踵而至。
一位女士,能够在法国三大出版社之间自由来去,担任最关键职位,不能不令人赞叹佩服。难道妇女真的比男人对文学敏感?
(摘自《巴黎蝴蝶》,花城出版社2001年4月版,定价:16.00元。出版社发行部:广州合群一马路99-107号首层,邮编:510100)
(摘自光明网)